与池州李使君书 唐 · 杜牧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五十一 创作地点:湖北省黄冈市
景业足下。仆与足下齿同而道不同。足下性俊达坚明。心正而气和。饰以温慎。故处世显明无罪悔。仆之所禀。阔略疏易。轻微而忽小。然其天与其心。知邪柔利已偷苟谗謟可以进取。知之而不能行之。非不能行之。抑复见恶之。不能忍一同坐与之交语。故有知之者。有怒之者。怒不附已者。怒不恬言柔舌道其盛美者。怒守直道而违已者。知之者皆齿少气锐。读书以贤才自许。但见古人行事。直当如此。未得官职。不睹形势。絜絜少辈之徒也。怒仆者足以裂仆之肠。折仆之胫。知仆者不能持一饭与仆。仆之不死已幸。况为刺史。聚骨肉妻子。衣食有馀。乃大幸也。敢望其他。然与足下之所受性。固不得伍列齐立。亦抵足下疆陇畦畔閒耳。故足下怜仆之厚。仆仰足下之多。在京城间。家事人事。终日促束。不得日出所怀以自晓。自然不敢以辈流间期足下也。去岁乞假。自江汉间归京。乃知足下出官之由。勇于为义。向者仆之期足下之心。果为不缪。私自喜贺。足下果不负天所付。与仆所期向。二者所以为喜。且自贺也。幸甚幸甚。夫子曰。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复曰。不试故艺。圣人尚以少贱不试。乃能多能有艺。况他人哉。仆与足下。年未三十为诸侯幕府吏。未四十为天子廷臣。不为甚贱。不为不试矣。今者齿各甚壮。为刺史。各得小郡。俱处僻左。幸天下无事。人安谷熟。无兵期军须逋负诤诉之勤。足以为学。自强自勉于未闻未见之间。仆不足道。虽能为学。亦无所益。如足下之才之时。真可惜也。向者所谓俊达坚明。心正而气和。饰以温慎。此才之可惜也。年四十为刺史。得僻左小郡。有衣食。无为吏之苦。此时之可惜也。仆以为天资足下。有异日名声绩业。光于前后。正在今日。可不勉之。仆常念生百代之下。未必为不幸。何者。以其书具而事多也。今之言者必曰。使圣人微旨不传。乃郑元辈为注解之罪。仆观其所解释。明白完具。虽圣人复生。必挈置数予。坐于游夏之位。若使元辈解释不足为师。安得圣人复生。如周公夫子亲授微旨。然后为学。是则圣人不生。终不为学。假使圣人复生。即亦随而汨之矣。此则不学之徒。好出大言。欺乱常人耳。自汉已降。其有国者。成败兴废。事业踪迹。一二亿万。青黄白黑。据实空有。皆可图画。考其来由。裁其短长。十得四五。足以应当时之务矣。不似古人穷天凿元。蹑于无踪。算于忽微。然后能为学也。故曰生百代之下。未必为不幸也。夫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此乃随所见闻。能不亡失。而思念至也。楚王问萍实。对曰。吾往年闻童谣而知之。此乃以童子为师耳。既参之于上古。复酌之于见闻。乃能为圣人也。诸葛孔明曰。诸公读书。乃欲为博士耳。此盖滞于所见。不知适变。名为腐儒。亦学者之一病。仆自元和已来。以至今日。其所见闻名公才人之所论讨。典刑制度。征伐叛乱。考其当时。参于前古。能不忘失而思念。亦可以为一家事业矣。但随见随忘。随闻随废。轻目重耳之过。此亦学者之一病也。如足下天与之性。万万与仆相远。仆自知顽滞。不能苦心为学。假使能学之。亦不能出而施之。恳恳欲成足下之美。异日既受足下之教于一官一局。而无过失而已。自古未有不学而能垂名于后代者。足下勉之。大江之南。夏候郁湿。易生百疾。足下气俊。胸臆间不以悁忿是非贮之。邪气不能侵。慎防是晚多食。大醉继饮。其他无所道。某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