荐所知于徐州张仆射书 中唐 · 李翱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三十五
翱再拜。齐桓公不疑于其臣。管夷吾信而霸天下。攘夷狄。匡周室。亡国存。荆楚服。诸侯无不至焉。竖刁易牙信而国乱。身死不葬。五公子争立。兄弟相及者数世。桓公之信于其臣。一道也。所信者得其人。则德格于天地。功及于后代。不得其人。则不能免其身。知人不易也。岂惟霸者为然。虽圣人亦不能免焉。帝尧之时。贤不肖皆立于朝。尧能知舜。于是乎放驩兜。流共工。殛鲧窜三苗。举禹稷皋陶二十有二人。加诸上位。故尧崩三载。四海遏密八音。后代之人。皆谓之帝尧焉。向使尧不能知舜。而遂尊驩兜共工之党于朝。禹稷皋陶之下二十有二人不能用。则尧将不得为齐桓公矣。岂复得曰大哉尧之为君也。惟天为大。惟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者哉。春秋曰。夏灭项。孰灭之。盖齐灭之。曷为不言齐灭之。为桓公讳也。春秋为贤者讳。此灭人之国。何贤尔。君子之恶恶也嫉始。善善也乐终。桓公尝有继绝存亡之功。故君子为之讳也。继绝存亡。贤者之事也。管夷吾用所以能继绝世存亡国焉尔。竖刁易牙。则不能也。向使桓公始不用管夷吾。末有竖刁易牙。争权不葬。而乱齐国。则幽厉之诸侯也。始用贤而终身讳其恶。君子之乐用贤也如此。始不用贤。以及其终。而幸后世之掩其过也。则微矣。然则居上位流德泽于百姓者。何所劳乎。劳于择贤。得其人措诸上。使天下皆化之焉而已矣。兹天子之大臣有土千里者。孰有如执事之好贤不倦者焉。盖得其人亦多矣。其所可求而不取者。则有人焉。陇西李观。奇士也。伏闻执事知其贤。将用之未及。而观病死。昌黎韩愈。得古人之遗风。明于理乱根本之所由。伏闻执事又知其贤。将用之未及。而愈为宣武军节度使之所用。观愈皆豪杰之士也。如此人不时出。观自古天下亦有数百年无如其人者焉。执事皆得而知之。皆不得而用之。翱实为执事惜焉。岂惟翱一人而已。后之读前载者。亦必多为执事惜之矣。兹有平昌孟郊。贞士也。伏闻执事旧知之。郊为五言诗。自前汉李都尉苏属国及建安诸子南朝二谢。郊能兼其体而有之。李观荐郊于梁肃补阙书曰。郊之五言。其有高处。在古无上。其有平处。下顾二谢。韩愈送郊诗曰。作诗三百首。杳默咸池音。彼二子皆知言者。岂欺天下之人哉。郊穷饿不得安养其亲。周天下无所遇。作诗曰。食荠肠亦苦。强歌声无欢。出门如有阂。谁谓天地宽。其穷也甚矣。又有张籍李景俭者。皆奇士也。未闻阁下知之。凡贤人奇士。皆自有所负。不苟合于世。是以虽见之。难得而知也。见而不能知其贤。如勿见而已矣。知其贤而不能用。如勿知其贤而已矣。用而不能尽其材。如勿用而巳矣。能尽其材而容谗人之所间者。如勿尽其材而已矣。故见贤而能知。知而能用。用而能尽其材。而不容谗人之所间者。天下一人而已矣。兹有二人焉皆来。其一贤士也。其一常常之人也。待之礼貌不加隆焉。则贤者行。而常常之人日来矣。况其待常常之人加厚。则善人何求而来哉。孔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圣人不好色而好德者也。虽好德而不如好色者次也。德与色均好之。又其次也。虽好德而不如好色者下也。最甚不好德而好色者穷矣。有人告曰。某所有女。国色也。天下之人。必将极其力而求之。而无所爱矣。有人告曰。某所有人。国士也。天下之人。则不能一往而见焉。是岂非不好德而好色者乎。贤者则宜有以别于天下之人矣。孔子述易定礼乐。删诗序书作春秋。圣人也。奋乎百世之上。其所化之者。非其道。则夷狄之人也。而孔子之庙存焉。虽贤者亦不能日往拜之。以其益于人者寡矣。故无益于人。虽孔子之庙。尚不能朝夕而事焉。况天下之人乎。有待于人。而不能礼善人良士。则不如无待也。呜呼。人之降年。不可与期。郊将为他人之所得。而大有立于世。与其短命而死。皆不可知也。二者卒然有一于郊之身。他日为执事惜之。不可既矣。执事终不得而用之矣。虽恨之。亦无可奈何矣。翱穷贱人也。直辞无让。非所宜至于此者也。为道之存焉耳。不直则不足以伸道也。非好多言者也。翱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