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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品序 南梁 · 钟嵘
 出处:全梁文卷五十五
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舞咏,欲以照烛三才,辉丽万有,灵祇待之以致飨,幽微藉之以照告。
动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诗。
昔《南风》之辞,《卿云》之颂,厥义夐矣。
夏歌曰:「郁陶乎予心」。
楚谣云:「名余曰正则」。
虽诗体未全,然略是五言之滥觞也。
汉李陵,始著五言之目。
古诗眇邈,人代难详,推其文体,固是炎汉之制,非衰周之唱也。
自王杨之徒,辞赋竞爽,而吟咏靡闻。
李都尉讫班婕好,将百年间,有妇人焉,一人而已。
诗人之风,顿已缺丧
东京二百载中,惟有班固《咏史》,质木无文,降及建安,曹公父子,笃好斯文,平原兄弟,郁为文栋刘桢王粲,为其羽翼。
次有攀龙托凤,自致于属车者,盖将百计。
彬彬之盛,大备于时矣。
尔后陵迟衰微,讫于有晋,太康中,三张二陆,两潘一左,勃尔复兴,踵武前王,风流未沫,亦文章之中兴也。
永嘉时,贵,尚虚谈,于时篇什,理过其辞,淡乎寡味
爰及江表,微波尚传,孙绰许询桓庾诸公,皆平典似《道德论》,建安之风尽矣。
先是郭景纯俊上之才,创变其体。
刘越石清刚之气,赞成厥美,然彼众我寡,未能动俗,逮义熙中谢益寿斐然继作,元嘉初,有谢灵运,才高辞盛,富艳难踪,含跨刘郭,凌轹潘左
故知陈思为建安之杰,公干仲宣为辅。
陆机为大康之英,安仁景阳为辅。
谢客元嘉之雄,颜延年为辅,此皆五言之冠冕,文辞之命世也。
夫四言文约意广,取效《风骚》,便可多得。
每苦文烦而意少,故世罕习焉。
五言居文辞之要,是众作之有滋味者也。
故云会于流俗。
岂不以指事遗形,穷情写物,最为详切者邪。
故诗有六义焉,一曰兴,二曰赋,三曰比。
文巳尽而意有馀,兴也;
因物喻志,比也。
直书其事,写言寓物,赋也。
弘斯三义,酌而用之,干之以风力,润之以丹采,使味之者无极,闻之者动心,是诗之至也。
若专用比兴,患在意深,意深则辞踬。
若但用赋体,则患在意浮,意浮则文散;
嬉成流移,文无止泊,有芜漫之累矣。
若夫春风春鸟,秋月秋蝉,夏云暑雨,冬月祁寒,斯四候之感诸诗者也。
嘉会寄诗以亲,离群托诗以怨。
至于楚臣去境,汉妾辞宫,或骨横朔野,或魂飞蓬,或负戈外戍,或杀气雄边,塞客衣单,霜闺泪尽。
或士有解佩出朝,一去忘反;
女有扬蛾入宠,再盼倾国,凡斯种种,感荡心灵,非陈诗何以展其义,非长歌何以释其情?
故曰:「诗可以群,可以怨」。
使穷贱易安,幽居靡闷,莫尚于诗矣。
故辞人作者,罔不爱好。
今之士俗,斯风炽矣。
才能胜衣,甫就小学,必甘心而驰骛焉。
于是庸音杂体,各为家法。
至于膏腴子弟,耻文不逮,终朝点缀,分夜呻吟。
独观谓为警策,众视终沦平钝
次有轻荡之徒,笑曹刘为古拙,谓鲍照羲皇上人,谢脁今古独步。
而师鲍照,终不及「日中市朝满」,学谢脁劣得「黄鸟度青枝」,徒自弃于高听,无涉于文流矣。
观王公搢绅之士,每博论之馀,何尝不以诗为口实。
随其嗜欲,商榷不同,淄渑并泛,朱紫相夺,喧哗竞起,准的无依。
彭城刘士章俊赏之士,疾其淆乱,欲为当世诗品,口陈标榜。
其文未遂感而作焉。
九品论人,《七略》裁士,校以宾实,诚多未值。
至若诗之为枝,较尔可知,以类推之,殆同博弈。
方今皇帝,资生知之上才,体沈郁之幽思,文丽日月,学究天人,昔在贵游,已为称首。
况八弦既掩,风靡云蒸,抱玉者连肩,握珠者踵武。
以睨汉魏而弗顾,吞晋宋于胸中。
谅非农歌辕议,敢致流别。
之今录,庶周游于闾里,均之于谈笑耳(《梁书·钟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