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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答何衡阳 南朝宋 · 宗炳
 出处:全宋文卷二十
敬览来论,抑裁佛化,毕志儒业,意义检著。
才笔辨核,善可以警策世情,实中区之美谈也。
观足下意,非谓制佛法者非圣也,但其法权而无实耳。
未审竟何以了其无实。
今相与断,见事大计,失得略半也。
灵化超于玄极之表,其故糺结于幽冥之中,曾无神人指掌相语,徒信史之阙文于焚烧之后,便欲以废顿神化,相助寒心也。
夫圣人穷理尽性,以至于命,物有不得其所,若己纳之于隍。
今诳以不灭,欺以成佛,使髡首赭衣,焚身然指,不复用天分以养父母、夫妇、父子之道。
从佛法已来,沙河以西三十六国,未暨中华,绝此绪者亿兆人矣。
东夷西羌,或可圣贤,及由金日磾得来之类,将生而不得生者多矣。
若使佛法无实,纳隍之酷,岂可胜言?
反经之权,为合何道,而云欲以矫诳过正,以治外国刚强忿戾之民乎?
夫忿戾之类,约法三章,交赏见罚,尚不信惧,宁当复以即色本无,泥洹法身,十二因缘,微尘劫数之言,以治之乎?
禀此训者,皆足下所谓禀气清和,怀仁抱义之徒也。
资清和以疏微言,厉信义以习妙行,故遂能证照观法,法照俱空,而至于道。
皆佛经所载,而足下所信矣。
至若近世,通神令德,若孙兴公所赞八贤,支道林所颂五哲,皆时所共高,故二子得以缀笔,复何得其谓妄语乎?
孙称竺法护之渊达于法兰淳博,吾不关雅俗,不知常比何士?
法兰弟子道邃,未逮其师,孙论之时,以对胜流。
云谓庾文秉也,是护、二公当又出之。
吾都不识琳比丘,又不悉世论。
若足下谓与文秉等者,自可不后道邃,犹当后护、也。
前评未为失言,诚能僧貌天虚,深识真伪,何必非天帝释化作,故激厉以成佛邪?
《白黑论》未可以为诚实也。
来告所疑,若实有来生报应,周、孔何故默无片言?
此固偏见之恒疑也,真宜所共明。
夫圣神玄发,感而后应,非先物而唱者也。
商、周之季,民坠涂炭,杀逆横流,举世情而感圣者乱也,故《六经》之应,治而已矣,是以无佛言焉。
刘向称《禹贡》九州,盖述《山海》所记,申毒之民,偎人而爱人。
郭璞谓之天竺,浮屠所兴。
虽此之所夷,然万士星陈于太虚,竟知孰为华哉?
推其偎爱之感,故浮屠之化应焉。
彼之粗者,杂有乱虐,君臣不治,此之精者,随时抱道,佛事亦存。
虽可有禀法性于伊洛,餐真际于洙泗,苟史佚以非治道而不书,卜商以皆儒术而弗编。
纵复或存于复壁之外典,复为秦王所烧,周、孔之无言,未必审也。
夫玄虚之道,灵仙之事,世典未尝无之,而夫子道言远,见庄周之篇,瑶池之宴,乃从汲冢中出。
然则治之《五经》,未可以塞天表之奇化也。
难又曰:若即物常空,空物为一,空有未殊,何得贤愚异称?
夫佛经所称即色为空,无复异者,非谓无有,有而空耳。
有也,则贤愚异称;
空也,则万异俱空。
夫色不自色,虽色而空,缘合而有,本自无有,皆如幻之所作,梦之所见,虽有非有,将来未至,过去已灭,见在不住,又无定有。
凡此数义,皆玄圣致极之理,以言斥之,诚难朗然。
由此观物,我亦实觉其昭然,所以旷焉,增洗汰之清也。
足下当何能安之?
又云,形神相资,古人譬之薪火,薪弊火微,薪尽火灭,虽有其妙,岂能独存?
夫火者薪之所生,神非形之所作,意有精粗,感而得,形随之,精神极,则超形独存。
无形而神存,法身常住之谓也。
是以始自凡夫,终则如来。
虽一生尚粗,苟有识向,万劫不没,必习以清升。
螟蛉有子,蜾嬴负之,况在神明,理阴宝积之盖,升镫王之座,何为无期?
又疑释迦以尽权救物,岂独不爱数十百万之说,而吝俄顷神光,不以晓邪见之徒。
夫虽云善权,感应显昧,各依罪福。
昔佛为众说,又放光明,皆素积妙诚,故得神游若时。
言,成已著之筌,故慢者可睹光明,发由观照,邪见无缘瞻洒。
今睹经而不悛其慢,先洒夫复何益。
若诚信之贤,独朗神照,足下复何由知之,而言者会复谓是妄说耳。
恒星不见,夜明也。
考其年月,即佛生放光之夜也,管幼安风夜泛海,同侣皆没,安于暗中见光,投光赴岛,阖门独济。
夫佛无适莫,唯善是应。
而致应若王祥、郭巨之类,不可称说,即亦见光之符也,岂足下未见,便无佛哉?
又,陈周孔之盛,唯方佛为弘,然此国治世,君王之盛耳,但精神无灭,冥运而已。
一生瞬息之中,八苦备有,虽克儒业以整俄顷,而未几已灭,三监之难。
父子相疑,兄弟相戮。
七十二子虽复升堂入室,年五十者,曾无数人。
颜夭冉疾,由醢予族,赐灭其须,匡、陈之苦,岂可胜言?
忍饥弘道,诸国乱流,竟何所救?
以佛法观之,唯见其哀,岂非世物宿缘所萃邪?
若所被之实理,于斯犹未为深弘。
若使外率礼乐,内脩无生,澄神于泥洹之境,以亿劫为当年,岂不诚弘哉!
事不传后,理未可知,幸勿据粗迹,而云周孔则不然也。
人皆谓佛妄语,《山海经》说死而更生者甚众,昆仑之山,广都之野,轩辕之丘,不死之国,气不寒暑,凤卵是食,甘露是饮,荫玗琪之树,歃朱泉之水,人皆数千岁不死。
及化为黄能,入于羽渊,申生、伯有之类,丘明所说,亦不少矣。
皆可推此之粗,以信彼之精者也。
承音有道,闻佛法而敛衽者,必不啻作蒲城之死士可知矣。
当由所闻者未高故邪?
足下所闻者高,于今犹可豹变也。
人是精神物,但使归信灵极,粗禀教诫,纵复微薄,亦足为感。
感则弥升,岂非脱或不灭之良计邪?
昔不灭之实,事如佛言,而神背心毁,自逆幽司,安知今生之苦毒者,非往生之故尔邪。
轻以独见慠尊神之训,恐或自贻伊阻也。
佛经说释迦文昔为小乘比丘而毁大乘,犹为此备苦地狱,经历劫数,况都不信者邪?
复何以断此经必虚乎?
足下所诘前书中语,为因琳道人章句耳。
其意既已粗达,不能复一二辩答,所制《明佛论》,已事事有通。
今付往,足下力为善寻,具告中否。
老将死,以此续其书耳。
此书至,便倚索答,殊不密悉。
宗炳(《弘明集》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