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武庙不毁议 西汉末 · 刘歆
出处:全汉文 卷四十
臣闻周室既衰,四夷并侵,猃狁最强,于今匈奴是也。至宣王而伐之,诗人美而颂之曰:「薄伐猃狁,至于太原」。又曰:「啴啴推推,如霆如雷,显允方叔,征伐猃狁,荆蛮来威」。故称中兴。及至幽王,犬戎来伐,杀幽王,取宗器。自是之后,南夷与北夷交侵,中国不绝如线,《春秋》纪齐桓南伐楚,北伐山戎,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是故弃桓之过而录其功,以为伯首。及汉兴,冒顿始强,破东胡,禽月氏,并其土地,地广兵强,为中国害。南越尉佗总百粤,自称帝。故中国虽平,犹有四夷之患,且无宁岁。一方有急,三面救之,是天下皆动而被其害也。孝文皇帝厚以货赂,与结和亲,犹侵暴无已。甚者,兴师十馀万众,近屯京师及四边,岁发屯备虏,其为患久矣,非一世之渐也。诸侯郡守连匈奴及百粤以为逆者非一人也。匈奴所杀郡守都尉,略取人民,不可胜数。孝武皇帝湣中国罢劳,无安宁之时,乃遣大将军、骠骑、伏波、楼船之属,南灭百粤,起七郡;北攘匈奴,降昆邪十万之众,置五属国,起朔方,以夺其肥饶之地;东伐朝鲜,起玄菟、乐浪,以断匈奴之左臂;西伐大宛,并三十六国,结乌孙,起敦煌、酒泉、张掖,以鬲婼羌,裂匈奴之右肩。单于孤特,远遁于幕北。四垂无事,斥地远境,起十馀郡。功业既定,乃封丞相为富民侯,以大安天下,富实百姓,其规模可见。又招集天下贤俊,与协心同谋,兴制度,改正朔,易服色,立天地之祠,建封禅,殊官号,存周后,定诸侯之制,永无逆争之心,至今累世赖之。单于守藩,百蛮服从,万世之基也,中兴之功未有高焉者也。高帝建大业,为太祖;孝文皇帝德至厚也,为文太宗;孝武皇帝功至著也,为武世宗;此孝宣帝所以发德音也。
《礼记·王制》及《春秋·谷梁传》,天子七庙,诸侯五,大夫三,士二。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诸侯五日而殡,五月而葬;此丧事尊卑之序也,与庙数相应。其文曰:「天子三昭三穆,与太祖之庙而七;诸侯二昭二穆,与太祖之庙而五」。故德厚者流光,德薄者流卑。《春秋左氏传》曰:「名位不同,礼亦异数」。自上以下,降杀以两,礼也。七者,其正法数,可常数者也。宗不在此数中。宗,变也,苟有功德则宗之,不可预为设数。故于殷,太甲为太宗,大戊曰中宗,武丁曰高宗。周公为《毋逸》之戒,举殷三宗以劝成王。繇是言之,宗无数也,然则所以劝帝者之功德博矣。以七庙言之,孝武皇帝未宜毁;以所宗言之,则不可谓无功德。《礼记》祀典曰:「夫圣王之制祀也,功施于民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救大灾则祀之」。窃观孝武皇帝,功德皆兼而有焉。凡在于异姓,犹将特祀之,况于先祖?或说天子五庙无见文,又说中宗、高宗者,宗其道而毁其庙。名与实异,非尊德贵功之意也。《诗》云:「蔽芾甘棠,勿剪勿伐,邵伯所茇」。思其人,犹爱其树,况宗其道而毁其庙乎?叠毁之礼,自有常法,无殊功异德,固以亲疏相推及。至祖宗之序,多少之数,经传无明文,至尊至重,难以疑文虚说定也。孝宣皇帝举公卿之议,用众儒之谋,既以为世宗之庙,建之万世,宣布天下。臣愚以为孝武皇帝功烈如彼,孝宣皇帝崇立之如此,不宜毁(《汉书·韦玄成传》:太仆王舜、中垒校尉刘歆议,上览其议而从之,制曰:「太仆舜、中垒校尉歆议可。」又略见《御览》八十八引刘歆《宗庙议》。案此议列名先王舜,以位尊也,据下文云歆又以为,明是刘歆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