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
位置
作者
标签
宋朝散大夫字溪先生阳公行状(下) 南宋 · 阳少箕
 出处:全唐文卷一百九十一、全宋文卷八一五五、《字溪集》卷一二
初为科举文,一本理学,不为时尚。
丙子乡举,有司拟置首选,而复下之。
冯太夫人殁,公益无仕进意。
端平甲午,公年垂五十矣,曰:「进取非吾愿也」。
女兄引龙潭居士责望意勉之,强而后可,遂冠乡选。
庚子,类省奏名,公泣曰:「禄不及亲,乌足为荣。
姑罗青衫,以酬先志足矣」。
怀敕五年,退居不调。
樵隐余公玠闻其学其德,檄分教广安,而以昌州酒正寄绩,然非公志也。
故谒谢有诗曰:「一名绊脚真成笑,五载弹冠尚觉忙」。
时郡境旱,公条弭灾事,以十自悔为劝,时守赵君汝廪倾心焉。
境内啸聚相扇,众不下千,首恶谋掠府,公劝以计执之。
有欲营救者,公曰:「除恶务本,若渠魁罔治,患其已乎」?
乃置之法。
贼之系狱也,告匿赃家白金者累千计,公白府曰:「贼未刑有證对,犹惧蔓延,况已刑乎。
若穷诘,必殃无辜。
纵得赃,阃台将以郡利其财而入之罪也」。
守悟,举牍焚于庭,人情乃安。
公又请榜谕乡邑,凡能捕寇,以赃代赏。
胁从之人能斩贼首以告者,除罪行赏。
由是佩犊之风稍息。
公尝鞠囚,有杀妻自诬者曰:「盗杀吾妻若子。
里正惮追捕,冤久不获伸」。
公察其文辞,视其衷,服犹有血污,公白府审鞠,遂伏辜。
是岁歉,而阃籴不免焉。
公曰:「当于不得已之事,求得已之策。
请先量户产高下,均敷籴数,然后分委仁廉之官体访旱荒。
如一分旱,则十分免其一,馀视旱之轻为差役」。
籴办而民无怨矣。
郡庠规矩,一本白鹿,先德行,后文章,尚理致,黜浮薄。
时学廪久乏,核积弊,乃沛然令官俸给悉举以俾掌计
比还故里,朋旧候诸途,睹敝箧中,尚不满千钱。
大阃继檄大宁秋官,公不得已承命。
瞿唐,赋曰:「可奈红尘飞白羽,不容黄叟卧青山」。
暨至官,有丽于狱者,公于其始至之初,引问矜恻,以诚信开谕之,人无不感悟,以实情自达,故未尝施一刑而狱具。
由是案无淹滞,千里不冤。
赵侯汝廪寘公郡幕,遇数十年盘错之讼,公一再翻阅,不一二日之间,明辨剖决,迅雷不及掩耳,而予夺无不得情。
吏无所容其奸,民不可施其嚚险,健讼之徒皆相告曰:「阳公廉明,事一经其手,则他日无复措翻腾之辞者。
吾曹谨毋以讼至公府也」。
时掌纳,公辟其场,广数十步,令纳者聚米其中,植旗以识而退,毋喧嚣纷争。
然后探筹呼名,纳者始得入,令自概量,自入仓,胥吏但于场外唱筹书数而已。
从前转移输纳之苦,填拥抄撮之患顿息。
公职教黔中,其教以讲学为本,课试为末。
择乡老之有望者,悉加尊礼以仪,后进由是逐末知本,尚吻者革心。
黔之文物,至今彬彬然也。
黔民火种刀耕,禾仅充腹。
阃例行籴饷,公请蠲之,以少苏民力。
岁霖潦,公以书诣府曰:「千里之地,无土稔金穰之證,有木饥水毁之灾。
虽天心未必非仁,然人事尤当加勉。
窃谓赋敛致沴之本,除常赋外,悉宜蠲免;
讼狱致沴之由,除重辟外,悉宜疏放;
力役致沴之端,除城缮外,悉宜停罢。
灾伤之处,悉宜加体量;
艰厄之家,悉宜加优恤。
古者水旱皆祷于社,非但索之绀宇琳宫而已」。
太守王公谨礼纳其言,嗣岁书有年,来牟生于芹宫,三歧一,两歧二,守归美于善教所召,诗载郡谱中。
公在端平初,万里寻师入京。
时端人正士布满朝廷,皆天下人望,而未有建明。
乃以书谒平斋洪公咨夔,略曰:「朝廷有正心诚意之君臣,则天下有正心诚意之善治。
厥今在廷之臣,正心有言,诚意有言,《中庸》、《大学》之外,洗心以《易》,又有言。
君臣讲磨不为不至,然求之治道,则吏不免于贪鄙,士不免于浮薄。
民力困匮,军实隳废,循至楮币日轻,货泉日竭,中外岌岌,末如之何。
推原其故,则制度纲纪不立之故也。
夫乱生乎小人,治生乎君子,是理也,三尺童子皆知之。
曩者大往小来,天下之不治,无足怪者。
今也端人正士云合辐辏,相与聚精会神,兴利除害,既逾年矣。
天下举手加额,引领东望,计太平之在旦夕也。
而害日以生,弊日以甚,天下善类皆窃叹而疑之。
其间不肖者,往往指以为经生学士无益于人国,而小人遂得以幸君子之罔效,而肆其诋议之口,其机甚可畏也」。
平斋称叹,问以当世之务,公对曰:「今朝廷虽有用君子之名,而无用君子之实。
所谓用,只在用得着用不着尔。
晦翁云:『汉武若用董仲舒为相,汲黯御史大夫,是甚次第』?
今时那有此差遣耶」?
尝上鹤山魏公了翁书曰:「今日大开斯道兴起之一大幸会,而亦伏斯道消靡之一大危机。
圣天子躬亲万几,愤积年憸壬之蠹国,一切扫去,尽收召名德宿望,儒术老成之士,布列朝宁,侧席倾心,希冀太平,此斯道兴起之一大幸会也。
然一二年间,弊日益甚,治日益远,上之心苟厌且疑,则小人乘间群起而投之,岂非斯道消靡薄蚀之一大危机哉?
尝思今日之事,不患天下之积弊靡而深,惟患士大夫之积习专而忌。
专则任己意而常失于私,忌则忽人言而易违乎理。
所以君臣上下,竭思尽谋,而弊终如故。
此无他,未能公天下之心也。
今日之事,岂一智一能,一手一足所可为乎?
高宗中兴,虽得一傅说,而旁求俊乂,必合天下材能,此所以为傅说
成王守成,虽得一周公,而常任常人,必合天下之智力,此所以为周公
圣人之心,何一毫专与忌之有哉」?
淮东信庵赵公葵书曰:「窃闻胜不可有矜心,负不可有沮心。
胜者负之所倚,负者胜之所伏。
一胜一负,皆有机焉,惟善于用势者能识之耳」。
淮东西岩杨公恢书曰:「知一心与天同其大,而天下之事不足为矣。
夫万事根于一理,万理根于一心。
是人之一心,统万理而应万事,其大与天地等。
世之人不知大其心,徒汩汩于事,事日以众,心日以小,屈于嗜欲,屈于富贵,屈于贫贱,屈于患难生死,纷纶杂揉,莫知纪极,盍亦以天地之大立其心哉」?
时洛帅既还,公是以切切言之也。
楼山李公鸣复中执法,倒屣延公,问以时务之要,公对曰:「窃闻庙堂在恢疆,愚以为所急者在厚根本。
士大夫积习私欲,渐染成风。
朝廷戢贪训廉之诏虽屡下,奈何此弊疣痼三十年矣。
夫在位者,刚恶与柔恶均为害民,如欲天下平治,在乎守令得人。
而择守令,又在乎监司得人。
盖守令者养民之本,致治之基,监司则又守令之表也」。
楼山极叹服。
淳祐丙午,上克斋游相国书,略曰:「扶立世道,开物成务,在乎士大夫之心。
今日士大夫之心何如哉?
物欲疣痼,而正谊明道之心隳;
声色薄蚀,而好德乐善之心隳;
己私蔽塞,而由行天理之心隳。
前日之心皋、夔,今颠沛而共、驩矣;
前日之心夷、齐,今好乐而桑、孔矣。
滂、纲不廉察,龚、黄不抚字,颇、牧不战斗,下僚委吏莫肯官官,抱关击柝莫肯事事,上下小大暧昧掩覆,苟且朝夕。
间有以效官振职称者,不过总于货宝,为身之防,岂真立其心以为天下国家哉!
廉顽立懦,暴者畏而戢,贪者耻而革,一赏百劝,一威百惩,在相公一心主乎至公至正,终始惟一,以要事功之必成而已矣」。
内翰沧洲程公许书,略曰:「吾夫子道可兴周,其答仲弓之问政,以举贤才为要;
于子游之为宰,必以汝得人为急;
至于臧文仲展禽之贤而不与立,则以不仁斥之。
使夫子一日而得邦家,其为治不过如此。
孟子生于战国尧舜亲贤之,任贤使能之,贤者在位之,反覆不厌。
功利横流之冲,盖知为天下立道,为万世开太平,实在乎此」。
渎山谢公方枚书曰:「太子天下本,所以系属人心而负荷大器者也。
君子小人之进退,即阴阳消长之大机。
阳过而亢,则阴之生也必壮;
暑炽而炎,则寒之始也必烈。
《大壮》四阳浸盛,圣人乃以壮于前趾为忧;
《夬》以五阳决一阴,《大易》深以壮于頄为戒也」。
艮斋左史刘公应起书曰:「天子以史为友,虽万乘之尊,未有不须友以成者。
而必以史氏为之,岂非资其直谅多闻,忠告善道,辅吾仁而成圣德也欤」?
公寓夔门时,旱暵为灾,谓夔守曰:「淳祐丁未钱塘旱,朝廷遣官诣天竺灵隐请祷。
愚尝曰:『每思今时水旱凶荒,率诣琳宫梵宇。
世俗习,自东汉佛老之教兴,方有此事。
但因仍既久,人皆以为当然。
夫释老之奉,间亦偶与雨旸之机相值,岂真可倚恃者哉』?
时读《云汉》之诗,反复宣王救旱弭灾之道,尝为书曰:『君者天地之子也,民者天地之心也。
世未有为子而不知父母之心者。
今湖港枯涸,此君德之未洽,而民不被其泽也。
井泉枯竭,此国脉之不纡,而民不遂其生也。
草木枯槁,此邦本之不繁,而民不被其养也。
旱既太甚,乃不咏《云汉》之什,以侧身修行,爱民畏天,骏奔走者不适方社群望,而适天竺灵隐
披缁衣黄者流,群行通衢,顷而片云忽兴,则曰此和尚雨也,甘泽霏溦,则曰观音雨也。
抑不思桑林祷旱,云汉遇灾,果如是乎』?
大率《云汉》之诗,以侧身修行为本。
至于祷祈,则曰:『靡神不举,靡爱斯牲。
圭璧既卒,宁莫我听』。
又曰:『不殄禋祀,自郊徂宫。
上下奠瘗,靡神不宗』。
则惟以祭为重,而不靳于圭璧牲牷之用。
事天以不以文之大训。
《周官》荒政十二,无非便民之事。
至于索鬼神,则以祭而享之。
盖鬼神者造化之功用,雨旸其所司,于佛老乎何与?
今既已请祷在寺观,不可改也已。
宜恪恭祀事于社庙灵享,庶几反本合礼,可召至和。
若责己省咎,举行荒政,则公必能讲求之矣」。
又与当途书曰:「窃思居今之事,在上者以知言为难,在下者以进言为难。
人藏其心,不可测度,言固难知也。
然贵贱分而意向异,进言亦未易也。
士方未达时,碌碌亡奇,与稠人为伍,往来郡邑,出入乡井,人莫畏惮而肆其所欲言。
闾里之诵说,四方之传道,交游识知,相与把臂促膝,共谈当世,凡民情休戚,吏治善否,讼狱争斗,是非曲直,与夫府史胥徒邪正善恶,咸得其实,胸次豁如也。
一行作吏,事大不然矣。
前日之与我伍而无畏惮者,疑忌矣。
前日之忠告相与谈议论辨者,缄默矣。
闾里之诵说,四方之传道,不接于耳矣。
昼坐厅事,夜居邃室,郡邑乡村,不可得而出入往来。
凡民情政治争斗讼狱,府史胥徒,其休戚利病,是非曲直,善恶能否,皆无自以得其实。
虽孜孜求言,汲汲访问,百虚而一真。
至于闺门之内,堂陛之间,亦将伺候颜色,嗫嚅委曲,而不以告。
其故何也?
一者分位有间,恐致撄拂,招愆咎,而不敢言也;
一者利害所关,恐生是非,召仇怨,而不肯言也;
一者务为掩蔽,欲倚权势,窃威福,而不复言也。
三者,今世之患,疣痼坚积,牢不可破。
欲以言取人,以言决事,以言立政责效,岂不难哉!
然尝求其而得之,大抵君子之言主于义,小人之言主于利。
君子之言公正明白,诚实洞达,言为善,言积德,言循理守法,言长虑远计。
其偏为鲠直激烈,古方执一,要皆归于义而已。
小人之言,私曲将顺,柔佞机巧,欺诳覆护,言击搏,言掊克,言违理越法,言一切计较。
其甚则为侮玩凌僭,暴横把握,要皆趋于利而已。
哲人洞察,如见肺肝。
间有效力忠,输款信,随意顺,承风旨勤敏,任仇怨了辨,伺意旨机警,应烦缛忍耐,不过伪为足恭,可暂而不可久。
上之人少有惑焉,根脚轻挂,则圆机便捷,随吾之忿懥好乐而肆其欲者,无所不至矣。
伊尹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
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
辨君子小人之大法也。
孔子曰:『法语之言,能无从乎?
改之为贵。
巽与之言,能无乎?
绎之为贵』。
察君子小人之要机也。
孟子曰:『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
国人皆曰不可,然后去之』。
莫非精思极虑,熟究详观,求以得夫君子小人之真,而为去取之决。
果能此道,天下事何往而不理哉!
窃思方今一路一州一县,治少乱多,日龌龊而日彫敝,皆根原于上之人不能尽知人而官之,官不能尽知吏而任之。
能知监司,则一路清。
能知牧守,则一州治。
能知县宰,则一县理。
监司、守、令又以知吏为难。
官无吏固无与任事,而不知吏亦所以败事。
吏无廪禄可资,无庆赏可慕,其日夕给口腹,肥妻孥者,率皆取之于民。
而其所以得行其所愿欲者,莫非蒙蔽聋瞽,欺诳媚惑致之。
士大夫以藐然一心,当众枉纷遝之时,纵有十分聪哲,未能尽烛。
况骄惰懈弛,人欲胜而天理微者乎。
当今大务,只以贤材类进为急,须是在王所者无非薛居州,而布列有位,散之郡国,棫朴薪槱举皆吉士,然后可以美新善治也已」。
淳祐三年二月,天子命余公谕蜀,公条十二事上之。
一曰控扼形势,二曰防遏间道,三曰信赏必罚,四曰吊死恤孤,五曰训练士卒,六曰聚小屯,七曰精明间牒,八曰行反间,九曰革籴弊,十曰清浊流,十一曰招贤士,十二曰读书治心。
季年,边将有不能运掉者,公以书遗之曰:「今日之用蜀,不难于靖乎外,而难于靖乎内;
不难于一乎人,而难于一乎天。
天者非高高在上之谓,乃事务当然之理也。
为大公,为至仁,根诸心,见诸事,措则正,施则行,惟在乎识见之明。
持守之固,动静作息,举无非天,何人之不信而从,何患之不弭而息哉」!
「至不一者人,所至一者天,则日用常行,尤不可不于公与仁而加之意也。
公者存此心之理于事物未应之前,而使无一毫之或私。
仁者推此心之德于事物当应之日,而使无一物之不爱。
好恶喜怒得其中,仁也,亦公之布也。
赏罚予夺当其节,仁也,亦公之发也。
用舍建置其宜,仁也,亦公之推也。
故以是而抚军颁廪,轻重视功,必无赏轻之忧;
以是而诛暴禁乱,小大当罪,必无罚偏之怨。
训练精,号令明,威信立,而仁达乎军旅矣。
以是而恤民,赋敛徭役,得时之宜,劳来还定,惟日不足。
壮者安其业,老者得其养,鳏寡孤独废疾举得其所,而仁达乎田里矣。
尊爵厚禄,言听计行,以尽用贤之仁;
饩廪称事,旌淑别慝,以尽使能之仁;
搜举遗逸,招徕俊杰,以尽举材之仁;
穷理尽性,以达仁之奥;
清心寡欲,以端仁之本。
念念公则事事仁,纯而体之,天而不人,一而不二,则可以位天地,可以赞化育。
彼异己者,盖将冥然天运而窅尔神化矣,顾何为而不诚哉」!
时岁丁巳,金人谋大举入寇,公遗蜀幕书曰:「边患日起,当勉劳将士,厚加赏赐,使之同心戮力,以逸待劳。
商周弗敌,一和而已。
彼张皇声势,千撼百摇,知不可动,师老欲还。
因其困沮,我整锐而蹙之,则事功可立。
切不可以小队遏截,彼已尝试,必有深备。
今之所以活蜀上策,全在士大夫悔吝自新,同心戮力,而熟玩非常之变。
巧愈甚,贪愈深,可胜慨怅。
孟子有言:『其教之不改,而后诛之乎』?
风俗枢纽,关系局势,更新之初,诚能革伪刬雕,戢贪砺玩,以慰军民之望。
其间钱神铜臭,梱载丰橐,不恤国事者汰之,庶遗黎膏血,不致百漏千渗,则蜀事犹可为也。
今既数月,而寥寥无闻焉。
差强人意,惟戊、己建置数事而已。
若只包裹牢笼,务息怨谤,则栖苴枯稊,日益暵修,不待回风震薄,而先自颠拔矣。
今之制阃,托虽重之重,而有可以反重为轻之理;
事虽难之难,而有可以转难为易之机;
势虽危之危,而有可以易危为安之道。
今之所急,在洗濯士大夫之心。
将军建置矣,粮饷措画矣,独士大夫无所激劝,泄泄沓沓,糜烂如故,深可叹也夫」。
约正黄君应凤持节东宪,公贻书曰:「喜知天之衢,方将坦夷四达。
惟至理融明,定方凝固,超然大观,一毫无以动其心。
爵禄可尚也,而不可贪也。
富贵可有也,而不可怀也。
宫室之美,妻妾之奉,所识穷乏,不可忘情也,而不可得我而为之也。
称夫人之善,誉德之辞,可闻也,而不可好也。
异我而是,舍己从之可也;
同我而非,反己违之可也。
可行则行,可止则止,无必行必止可也;
可进则进,可退则退,无必进必退可也。
万事纷纠,而一念真正之不移;
万虑交集,而一心贞固之不易。
人欲至此消矣,天理至此安矣,学力至此定矣。
君子独立不惧,遁世无闷,所以处大过者也」。
景定甲子节使夏公主西事,两镇节相吕公俾炎卯与幕议,公酌而诏之曰:「今蜀人心怒敌思奋,敌运将衰,天道好还之时也。
在上者明赏罚,公意见,则闻风兴起,在在皆兵。
昔之反戈者,必倒戈而从我矣。
但当拯弊大坏之馀,葺理耕屯,难计近效。
宜急遣锐卒抄敌粮,分番迭出,使野不能耕,足不得逞,然后以重赏致其渠,以间谍携其心腹,伺衅而动,我得以制其命矣」。
公心乎忧国,论事切中时弊,而志恬退,不以利达为心。
擢第三十年,诺仕职教才四考。
年踰六十,即退休自适,隐居求志
蜀阃建学,宸奎赐「明心」二字以淑人心。
活安文公复之实长堂事,邀公振铎,因谢曰:「曩闻度㬊二公教以天理人欲界限,十年服膺,斯之未信,何足为人师耶」?
一时当途嘉公廉退,樵隐余公玠则以学博修行、恬于进取荐,学斋史公绳祖则以蕴于学识、无所竞絿荐,梓部使杨公令式以学问渊源、允为师表荐。
公视之澹如也,因致书活庵曰:「此事恐一溺官海,把握不牢,不无俯仰驰逐之迁,需首观颐,失良贵,秖深战惧而已」。
先是,公虽奉辛丑进士敕,而告身印纸,略不复问。
岁丙午子炎卯入对,访得之以呈。
公欲挂神武冠,适大参橘洲姚公希得为郎,阅考第仅四书,曰:「是未可及泉」。
在调。
绍庆学官以归。
己酉,较试忠南,衡文别省。
阃帅畀举改官,以侈得人。
公辞曰:「岁迫崦嵫,冒颜职教,第以为纳禄之阶,冀得赠典,光九原而已。
安敢更希异数,以速官谤。
明公风舟共济,才俊满前,效智效力者不少。
今公车之荐,首及陈人,非吾愿也。
乞收回荐牍,改俾时髦,俾衰朽得与鸢鱼共化机鼓舞中,如受赐也」。
樵隐曰:「世道奔趋,而廉退如此,可无崇奖以砺浮俗」?
议闻之朝,且致养老尊贤之礼,公固辞。
有劝以荐牍授者,公曰:「不用则已,又安敢龙断耶」?
黔教及瓜,守固以京秩荐,且以任赏增秩保申。
公辞之不就。
会郡贰阙人,守以阃命俾公摄事,公曰:「年老漫仕,大失本心,觊读遗书。
荐剡不受,次任不图,非伪也。
明公以愚不为庸谬人者,谓其恬退也,谓其廉也。
今举不就,任不图,而恋恋摄官,可谓恬退乎?
所当有之爵禄,不贪不嗜,乃营营于垂满之日,可谓廉乎?
心口日日林泉,而手足身体尚徬徨庖俎间,其为人贤不肖何如也」!
守不能夺。
吏部左曹刘公叔子守涪,会职教有阙,书曰:「昔伊川代大中贻书宇文中允典汉州学,有云:『贤者以类至,惟贤能致贤』。
某学伊川之学,守伊川传《易》之地。
执事高迈宇文。
今学掾虚席,多士愿执经焉」。
公辞曰:「尝读《易》至『亢龙有悔』,夫子系之曰:『贵而无位,高而无民,是以动而有悔』。
夫亢龙本无悔,只因动便有悔。
则当亢者,宜静不宜动也。
《离》之九三曰:『日昃之离,不鼓缶而歌,则大耋之嗟,凶』。
是耋耄之年,只当投閒自乐,不可复有希望也。
《豫》之上六『冥豫成,有渝无咎』,夫子象之曰:『冥豫在上,何可长也』。
是乐不可极,人贵知变,不可冥然蒙蔽而漫不知止也。
《蛊》之『上九』以不事王侯,不累爵位之为高。
《易》之『上九』以肥遁超然,心无疑顾之为得。
《否》则迷复之凶,过涉之凶,《震》索索之凶,有不可胜言之悔矣。
某视形桑榆,佩诵圣训,率履不越,投閒置散,不求仕进,炳炳此心。
若已致仕而复求仕,已挂冠而复弹冠,立心勿常,莫大于此,不敢闻命也」。
古愚公晦帅蜀,致礼来聘,公曰:「明公于艰危澒洞之中,不惟军旅之尚,而弓旌四出,不遗衰朽,高谊薄日月而齐盖壤矣。
向蒙度、㬊二老教以明理欲界限,服膺久矣,斯之未信。
只宜安分自适,委顺俟命,非隘轩冕,轻后学以为高也」。
黔南去官,居休之五年,二子请曰:「既巳投閒遗世,盍以请老闻,庶可荣祖祢」。
公曰:「以退休求进秩,是利而为之也」。
部使者黄公应凤以闻于朝,加升朝官,赐六品服。
公不以为喜,因答湖北漕使袁公鼎东书曰:「投簪之请,非愚夙心。
顽辈徒知光泉壤,而不思挂官得迁,大是贪名。
来教乃谓某有馀不尽,留馀地以遗后人,论未安。
夫积善之家,必有馀庆,道理自然如此。
而积善者,初不觊其有馀庆而为之也」。
答侄昂书曰:「乾健之学,安敢如此。
但拳拳自勉,希见气象而已。
所谓肥遁,岂易言哉。
吾实志嘉遁而未能者也。
夫肥遁是合下超出利名,不与世相接。
我则身场屋,取科第,但见世衰道微,慨然投簪。
嘉且未能,岂肥也哉」!
大监奉使程公逢辰以礼币寓招隐意,公曰:「某闻虽晚所学,粗知体用。
窃尝谓文公作《小山操》,正为素隐者设。
某又安敢膏肓泉石耶?
第违师三十年,乌头力尽,病痛百出。
加以衰朽侵凌,聪明不及于前时,道德日负于初心。
分当置散,于表仪乎何有?
请辞」。
有劝公俯为当途一出者,答曰:「吾非沽名以为恬退也。
惟日汲汲于此道,恐岁月之不我假,决不为枕石漱流素隐之事尔」。
大使常斋蒲公泽之继廪致饩,尊养有德,辞曰:「方庚癸急呼,焚竭已尽,捐不急之费赏功,犹惧不既。
散官长费,不知几披坚执锐者之禄?
顾愚何人,敢蝗太仓乎」!
景定庚申,以建青宫增秩朝奉郎,训辞曰:「一有元良,万邦惟庆。
赐为父后者爵一级,汉制可考也。
日者青宫肇建,缛礼崇成,馀庆溥将,燕及人老。
以尔有子列于朝籍,式敷殊渥,以劝天下之孝。
《诗》所谓『永锡祚胤』者,朕庶几焉。
往服宠光,益绥寿嘏」。
公谓炎卯曰:「我久避荣名,而异数迭至,非予本心。
然君恩也,其敢辞尔!
尚勉之,期无负国」。
甲子,理皇升遐,公号恸曰:「吾家蒙国恩深厚,第衰耋不能致毁,莫尽臣子之孝」。
乃辍食啜粥累月,书谕子侄之仕者取则焉。
公尝曰:「义利之间,即君子小人界限。
只争毫发,便判天渊。
切须辨别得精,判断得力」。
亲党邓清溪选之宰江津日,邀公与偕。
暮夜有袖赂求转语于邓者,公拒甚坚。
乡人自壁间窥见之,出抚公背曰:「今而后信君之节」。
丙申敌难,邓寓镒金于公。
敌退,归璧焉,邓就以馈。
公辞曰:「始寓以义,终馈以利,可乎」?
官于广安府,有吏当罪,以白金十五斤祈哀。
公坚却之,且以语同列,或曰:「盍举以闻」?
公曰:「吏犯法,以贿求救,吾固不可受。
若举金以多其罪,吾不忍也」。
守闻而贤之。
丁酉敌难,豪右率寓物郊舍,有散失者,责偿甚横。
公所丧多,寓人惶惧请偿,公艴然曰:「敌至之初,性命且不保,赀财岂暇顾耶?
今敌退而命茍存矣,又欲徵赀财,吾不忍为」。
一乡咸称长者。
公处己一以俭为德,官黔中,衣一褐以禦三冬。
有以皋比献者,辞曰:「吾夜卧一破帐,昼坐一胡床,尚觉不安,焉用是」。
生平所储,惟书数卷,琴一张,箱囊不贮资。
门人束脩,悉以赒困乏。
友人王济之赠以诗曰:「阳子穷居在颜巷,有田一廛宅一区。
师门立雪得心传,归来兀兀哦古书」。
子妇时以鲜丽甘旨为奉,公辄涕零曰:「先世艰难积累,以到于今。
我事亲时,居贫养薄,丧葬之礼,悉从俭约。
欲报之德,昊天罔极,终身大痛也。
今吾父子一家,诞受好爵,天又使我享兹永年,长稚团栾,蔬食菜羹,已为至足,何敢自吾以奢启后人乎」!
子妇举贰膳常珍之礼以告,竟却不御,因手书训俭数条以示戒云。
公因游荆楚间,僦居白水,掩关玩《易》,训二子曰:「蜀祸如此,吾三世全活,岂非天耶?
宜谨操修,使对越无愧可也」。
公尝谓事亲者不可不知医,良医济人,功与宰相等。
壮岁即博极其书,凡亲识有疾者,躬治汤剂,虽小夫猥居,皆亲往诊视毋倦。
好倾囊以笼药,以疾告者辄予。
有疲软患,当用参附丹砂,公为之分剂必诚。
或曰:「彼贱尔,公待之如此,祇损之福而益其疾」。
公曰:「不然。
残疾颠连,民吾同胞,药可活人,何分贵贱」。
尝编类《本草集方》,积岁而后成。
晚年取《活人》、钱氏等书,精加较定而为之證辨曰:「吾不能以道济斯人,且愿以此少施活人之功尔」。
公文章皆胸中道义一派流出,故平易而造理,不尚奇怪,雅好谪仙诗体。
读《击壤集》,曰:「诚是洒然快活。
然有康节之心,则方会如此。
不然,有弊。
终不若学孔、颜、曾、孟大中至正快活无弊也」。
公幼时习书,作山谷帖,中岁善晋体,遂臻其趣,自成一家。
垂老,细字楷书,无一行草。
公至诚尽性之学,表里无间,险夷一节,终始惟一。
其动容也,色庄而辞温,坐端而行舒,喜不动心,怒不形色,粹和之气,盎于面背,皆诚之形著也。
望其仪,听其言,虽有鄙吝之心,不复萌矣。
乙未,舟过小孤山,风怒浪骇,舟中失色,有哭失声者,公神气自如。
存庵同舟,问其故,公曰:「患难起于瞬息之间,惟存诚俟命而已。
妄生恐怖,何为也耶」?
丙午,过瞿唐,舟几覆,公安然巍坐。
抵岸,炎卯问:「伊川存诚敬,与释老不若无心之言何如」?
公曰:「心岂可无,必有事焉是也。
事者,程子诚敬是也」。
尝苦疮,与侄子讲论不怠。
二子请少休,公曰:「痛自是疮痛,于吾义理之心何与耶」?
公教二子,先自洒扫应对,慈爱恭敬,迨有馀力,然后学为书数文章。
每以服劳之事加之,仆隶代焉,弗许也。
门人以问于公,对曰:「古之教者,歌九德以和其声音,诵六诗以和其性情,习六舞以和其气脉。
后人仅惟诵诗读书,虽咏歌之遗意,而所以教者,不过以为絺章绘句之具,大失古人歌诵之本心。
至于乐舞之教,则千载寥寥,不可复闻,人才之所以不如古也。
夫幼小之时,茍不服劳执事,周旋曲折于恭敬揖逊之间,则其心中既视小学以为浼己,敖惰之所养成,气质之所凝定。
比其既长,其不动肆于礼者几希。
而乃欲使之收敛其身心,以造入乎致知格物之学,明德止善之归,不亦躐等而捍格哉」!
暨冠,举龙潭居士所定《冠礼》,参之文公《家礼》而醮之曰:「循天理,法祖先,读书探道,吾之所望,而为人子者之所当勉。
吾不过择贤师,求益友,以尽吾为父之道而已。
而汝之贤不肖则天也。
魏徵有言:『愿为良臣,不愿为忠臣』。
吾于汝兄弟,则愿为慈父,不愿为严父」。
避地累年,箪瓢屡空,戒二子曰:「夫子言:『白刃可蹈,中庸不可能』。
孟子言:『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正要在用力,慎毋以患难厄穷丧良心」。
又曰:「士穷不失义,达不离道,当思所以穷而不失,达而不离处,而深体认之」。
有劝公俾二子为养生计者,曰:「然。
但看孔门师干禄,须学稼,赐货殖,宪贫颜空,圣人当时之所与者谁欤?
后世之所称者谁欤?
且圣人岂不为养生计哉?
耕也,馁在其中矣。
学也,禄在其中矣。
则其所计者,盖在而不在彼也。
向闻紫阳门人徐毅斋云:『学者须要咬得淡菜根,此中是一等真药』。
㬊莲荡云:『疏食菜羹,吾人之常』。
至哉论也」!
尝曰:「先世积善百有馀年,宗族后人多有贤哲。
只要勉学力行,诣彼道真,入见圣贤,了当己身。
复以传子孙而及他人。
仲尼、颜子乐处一件事」。
又曰:「后人之贫富贵贱穷达,吾皆不以为意。
惟立身行己于两间,能为天地干事,有益斯世,进学乐善,与前贤为徒,则所望也」。
又曰:「士当顾諟天之明命,贫贱富贵,得丧存亡,皆天所以命于我者也。
知天之所以命之,则当知所以安之」。
又曰:「遇顺境不必喜,令人志满而骄;
遇拂逆不必愠,令人慊而怠。
明道不计功,正谊不谋利,诚为可法」。
长子少箕、从子昆醴、族孙恪、义方,后先类省奏名。
壬戌入对,同时唱第。
公曰:「今方见祖先积累深远之验,而后人继踵为善之
然不可以而自满假,要当愈勉愈励,付成败利钝于自然,方是圣贤用心,庶几天道之福善者可保其有衍未艾也」。
台阃为炎卯发举,以旌平反,公戒之曰:「举之有无,当听之自然。
人生天地间,能与三才办得事,便是不负盖载生成之恩,如何去向上徼觊酬赏。
但亦有报应道理,然决不可存在心中,便有私意少间,便有得则喜,失则愠的血气生出来矣」。
炎卯滥恩叨五品,列男封,公戒之曰:「爵秩日穹,益务卑牧。
在上不骄,以长守贵。
制节谨度,以长守富。
官弥高而身弥损,爵益进而行益谦
圣人格言,汝则行之。
更当念天地祖先扶相我家,以至于,何以报之?
祭祀烝尝,只外心。
要只大著胸襟,尽循天理。
不可容者容之,不可忍者忍之,不可能者能之。
以忠君为心,以子民为念,饬己爱躬。
使俯仰隐显,毫无愧恨,则穹爵厚禄,又不足进,而日积月累,自然与天地相似。
功名富贵,可有可无。
毋徒以禄养,当求以养,此父之所责望也」。
凡诲子弟宗族,皆随其才器而语之。
今各集训辞成编,以传后人。
公寿而康,终身不曾扶杖。
年七十四,卧病累月。
《病间》诗曰:「识个凝阴消又长,喜些真火熄还生」。
至是发童者茁,齿脱者儿。
岁甲子,少箕调官归,筑室于黄溪,公就养焉。
每良天佳月,亲朋往来,迎候引觞,赋诗讲学无倦色。
鹤氅角巾,编《易》张琴,水边林下,行吟坐啸,其自乐。
守岁》诗有云:「从儿豹变当斯世,喜我鸥閒著此身。
学《易》假年天若许,横书长作傍梅人」。
年八十,谓二子曰:「吾夜寝惺惺,澄神静虑,以观万化之变,所谓乐天知命吾何忧,穷理尽性吾何疑者,庶几近之」。
又曰:「我思先圣尼父德配乾坤,功垂万世,得年七十有奇。
先师晦翁心传圣贤之道统,学诏万世而无穷,亦不过七十有奇。
祖先之高年者,止七十有七。
自计吾年加之以闰,则去九十将不远矣。
何以得
日夜惶惧,不敢康宁。
只是此心无刻不在圣经,念念与义理不相释,而万事不足以动吾方寸。
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优哉游哉,聊以卒岁,如是而已」。
丁卯中元,公作歌示儿,略曰:「白尽蒹葭,衰从蒲柳,我只松筠节。
君民尧舜,老翁揩眼,勋业每燕居」。
申夭子孙娱侍,则缓酌微醺,命炎卯鼓琴以写真,因曰:「每常讲亢龙,只是说过。
今亲履之,但心神虽健,而所学不加,虚度光阴尔。
勉为善以绳祖武,答造物,则在汝兄弟。
若曰寿康,吾安敢比望五福耶」?
亲旧升堂,请质所疑,尝恐尊者坐倦,少选辄辞。
公命留,训诲谆切,语极微妙,则欣然命觞,亹亹终日,或至夜分乃已。
是岁,公年八十一矣。
揆度前七日游涂山,矢词吁天,备述滥膺五福,莫报劬劳之意,拂石漱泉,逍遥累日。
公平生于《易》学用功最深,《乾》、《坤》以下逐卦,各有问答。
独《未济》卦未尝出口。
从子昴至是疏《未济》之以请益,公乃书曰:「上经之《坎》、《离》,乃全体之《坎》、《离》,而《坎》在《离》上。
下经《未济》之《坎》、《离》,乃分析之《坎》、《离》,而《离》在《坎》上。
夫坎离交则天地生物之功由是而成,坎离不交,则天地闭物之功于此而息。
古今盛衰、得丧、存亡、死生、昼夜,皆不出乎
天地一阴阳也,人物一阴阳也。
阴阳一气也。
理反元气不反
大哉《易》也,斯其至矣」。
十月甲寅朔,筮遇《未济》,顾谓炎卯曰:「此是上下经六十四卦之终。
夫子言物不可穷,是以理而言。
然天下之物,未始有不穷底。
未济男之穷,故受之以《未济》终焉。
终穷二字,亦太明白矣。
吾寸心昭昭,自见得死生昼夜之道,盈虚消息之理,皆是自然,更不以动心矣。
汝徒期我高寿,爱亲真情,自是如此,然望实不到也」。
因偶书曰:「白云无心閒渡水,清风何意自开花」。
闻友人赵公景纬宗卿,侍经帷,致书曰:「方今内修政事为第一义,宜体和靖守其师说之意,而接续吾师性善开陈未尽之学。
性善道传正宗,职跻礼侍,犹未有谥。
门人事也,吾友其图之」。
先是盛山克复,戊午,王师大捷于宁西,公曰:「国之福也,蜀證其瘳乎」!
乃为诗入贺制阃,备述丙申以来蜀事之艰。
公忧国爱君,尊师尚友,盖殁身不忘如此。
己未感异梦,呼子孙,竟日欢欣。
辛酉,炎卯被旨护别省,悲涕不忍离侍。
公诏曰:「君命也,不可违。
明鉴裁,公去取,为朝家得人,即忠孝也,焉用作儿女态」。
时亲朋云集,登省者咸升公堂。
公连日谈论,起居如常时。
癸亥,子妇诸孙问安,公正襟兀坐曰:「夜寝甚适,神思极清,肢体无恙」。
乃呼诸孙娱于前,且诏家事甚悉。
语既,忽作謦欬声。
左右请问,不应,则溘然而逝矣。
呜呼痛哉!
不肖孤弟兄叩地号天,百死莫赎。
长逝之容色,虽仅及见,而永诀之训辞,不可得闻。
宇宙有终,哀痛无极。
然后知前日《未济》之旨,乃绝笔之书;
忠孝之言,即终天之诲。
怆距摧裂,尚忍言之。
公享年八十又一,积官至朝散大夫
其书有《诗辞》一卷,《讲义》一卷,《图象问答语录》一卷,《书说》、《中庸》、《辨惑正言》、记序题跋、《家训》各一卷,《易正说》二卷,《本草集方》一卷,藏于家。
明年戊辰二月丁酉,合葬。
痛惟少箕、炎卯,罪未即死,躄踊涕血,谨识吾先公生平行与事之不可泯者,姑叙梗概,以告葬于同盟。
茕疚荒迷,脱略不次,惟不敢一辞溢美,以取诬亲之罪。
咸淳丁卯冬十二月,不孝孤少箕、炎卯泣血百拜谨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