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
位置
作者
标签
讲义(三) 南宋 · 姚勉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三七、《雪坡舍人集》卷九
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
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
为仁由己,而由仁乎哉」!
颜渊曰:「请问其目」。
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颜渊曰:「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大学》曰:「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
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
小人閒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
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
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谨其独也」。
《中庸》曰:「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
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谨其独也」。
某闻诸久轩蔡先生曰:「颜子四勿之学,谨独之学也。
为学之要,莫大乎谨独。
克己复礼为仁,此至大至重之事,而颜子请问其目,夫子指其要处,只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四句。
以此见其谨独之学,乃学者用力之至紧至切处也」。
某时闻此言,竦然领会,因悟《中庸》率性修道非易能也,而首章两端必归重于君子谨其独。
大学》正心诚意非细事也,而「诚意」一章两归重于君子必谨其独。
颜渊问仁一段,乃夫子传授心法之精微,《大学》、《中庸》二书乃圣门教人为学之要妙,而旨意融贯如此,学者不可不知所用其力也。
朱夫子曰:「独者,人所不知、己所独知之地也」。
人所不知而己独知之,乃常情之所共忽,茍于此隐微之际,人欲一萌动乎其间,不知警觉,至于放肆,则人心之危者愈危,道心之微者愈微,天理之公夺于人欲之私矣。
仁者天地生物之心,而人得之以为心者,即所谓道,即所谓天理之公,人皆有之。
茍无此仁,是无此心,非所以为人矣。
故学者以求仁为第一事,求仁则是求其心也,求其心是求其所以为人也。
人皆有此仁,蔽于私欲则仁之本体若有亏欠,然而本未尝亏欠也。
克去己私,复还天理,仁之本体全矣。
体者天理之节文,动合于礼,即天理之公也。
然而何以能复?
必克去己私则复。
何以能克?
必谨四勿于四非则克。
程先生曰:「非礼即是私意。
既是私意,如何得仁?
须是克去己私,复归于理,方始是仁」。
四勿者,所以禁绝四非,即谨独之学也。
非礼一念方萌于中,即已禁止而遏绝之,非用功于人所不知、己所独知之地乎?
人所不知,若可以隐微言也,而己则知之,明白昭晰,孰甚于此?
果隐而微乎?
抑见而显乎?
于此之时,操存不力,放心一恣,奔迸四出,隐者见,微者显矣。
故曰「莫见乎隐,莫显乎微」也。
人鲜克谨之,惟颜子勇于任道,闻夫子之言即请事斯语。
平时用力专在乎此,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是也。
所谓有不善未尝不知者,非知他人之不善也,己之一念微有不善即己知之,既知之即绝之,不复更见于言行,此即是非礼勿视、勿听、勿言、勿动也。
非礼之视听,物诱自外而来;
非礼之言动,情欲自内而出。
颜子先谨于视听,不惑于非礼,则言动之间自能谨之,不陷于非礼矣。
勿字是用力紧要字,非不可有,勿不可诬。
非才一萌,即以勿之一念制之,天理胜而人欲泯矣。
非者即是人心,勿者即是道心也。
人有非心邪念,第患不能自觉;
既能自觉,即当思所以制之。
成汤以礼制心,亦不过如此,君子之所不可及者,其惟人之所不见乎?
有不善未尝不知,此颜子有觉于非处;
知之未尝复行,此颜子用力于勿处。
颜子工夫到此,故圣人于《易》赞其「不远复」,于《语》称其「三月不违仁」,称其「不迁怒,不贰过」也。
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此一知字即是觉,即是《大学》「致知」、「知至」之知。
知者,此心神明,朱夫子所谓妙众理而宰万物者也。
人莫不有此知,而或不能使之表里洞然,则隐微之间真妄错杂,虽欲勉强以诚其意,有不可得。
然则学者于念虑方萌之动,人所不知、己所独知之际,必也真知其孰为善,孰为恶,孰为礼,孰为非,灿然明白,然后禁绝其不善,则意诚而心正矣。
程先生「克己复礼,久而诚矣」之说也。
故曰谨独工夫乃学者用力之至紧至切处也。
人不知用此工夫,故其为心出入而无乡,流荡而忘返,人所不知、己所独知之地不知所谨,至于为恶之著,人所共知而己则不知。
其为士也,颠迷于奸声乱色,放旷于博奕饮酒,自以为豪,而不知人指目之为不才子矣。
其为吏也,白昼攫金,掩耳盗钟,而谓他人为不觉;
暮夜受馈,四知昭列,而谓他人为无知。
自以为可以欺人,而不知人指目之为狼籍人矣。
既是私意,如何得仁?
人之心不存,则人之形徒具,失其所以为人,此其去禽兽不远矣。
大学》曰:「小人閒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
此数语如画出一小人情状也。
与其作伪而劳且拙,孰若作德而逸且休哉!
人所知亦如此,人不知亦如此,内外洞贯,隐显如一,工夫至此,打成一片,本立效形,又岂不不动而敬、不言而信哉!
又岂不不赏而劝、不怒而威哉!
又岂不笃敬而天下平哉!
谨独之验如此。
谨独即是持敬。
圣贤立言虽异,为旨则同。
敬者入道之门,跻圣之级,端正径直,更无他歧。
自古至今,由圣及贤,莫不于此用力。
彼有谓敬非圣门先务者,是不知所用力也。
敬非所务,不知心何从而存,性何从而养。
陆氏之学所以大异于我文公者以此。
陆氏动曰只信此心,而乃不以敬为存心之要,直不可晓。
慈湖杨氏,陆门高弟,每疑夫子毋意而《大学》乃欲诚意,以为《大学》非孔门之书,殊不知毋意是绝意之私,诚意是存意之公,意之私固不可有,意之公又岂可无?
以意之公者为可无,是恶非礼而并与勿者去之矣,可乎哉?
一超顿悟,不用工夫,决无是理。
学者循序渐进,但当颜子之学。
颜子何学?
不过自谨独持敬始而已。
此某闻于蔡先生者,愿与同舍之同志者共学,以求仁焉。
判府寺丞既新夫子燕居之堂,而于诸老先生从祀之中,彻旧来陆氏之像,厥有深意。
故某既敷述谨独之说,而末因及陆氏之所以异于程、朱二先生者,而与同志正其指归,是审进学之路头也。
同志诸君,其然之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