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引第一劄申奏当常儆戒节俭听纳事 南宋 · 赵顺孙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二一、格庵奏稿
臣累积丐閒,蒙恩予郡,殊乏寸效,仰副圣天子加惠元元之心。曾未期年,又叨收召。岂以其朴忠之肠,戆愚之论,或可上裨圣明之万一邪?不敢赘渎天听,姑以当今之急务为陛下陈之。臣闻古之论治者,至伊、周、孔、孟而止。「与治同道罔不兴,与乱同事罔不亡」,伊尹之言也。「有德者易以兴,无德者易以亡」,周公之言也。孔子曰:「危者安其位者也,亡者保其存者也。安不忘危,存不忘亡,是以国家可保」。孟轲氏曰:「安其危,利其甾,乐其所以亡者」。圣贤岂故为是危言激论哉?极天下之崇高富贵者,莫若为君;极天下之忧危艰大者,亦莫若为君。君位未易居,君道未易尽。其兴也勃,其亡也忽,直在一念之间而已。臣往年乞身之疏,尝进兴亡三说,为陛下告。今兹入对,愿忠犹昨,敢罄所未尽之蕴。臣曩所谓人君未有不以儆戒而兴、轻肆而亡者,陛下自视果常常儆戒否邪?由畿辅而左,严陵水,嫠女水;由畿辅而右,馀杭水,京口水。水,阴沴也,变不虚生,必有夷狄兵戎之祸。陛下居深宫之中,亦知近甸有此水乎?襄州东连吴会,西通巴蜀,天下之脊也。苟苌劝苻丕塞其运道,绝其援兵,此朱序之所以困也。今逆竖自诡于虏酋,正用此计。白河、鹿门,堡垒相望,真昔人所谓危急存亡之秋也。毋曰端平尝失襄矣,而他时可复;不思前者变起仓卒,李伯渊辈不过焚掠而去,言者尚谓忧在社稷。今之叛将,为强虏用,日窥夜睨,图为家计,不亟援襄,后将噬脐,祸至无日,可为寒心,此岂以乐慆忧之日哉。今日所恃,为天地民物之主者,陛下此身而已。纵未能卧薪尝胆,如越勾践,其可不自爱乎?羸形倦色,嫔御满前,伤生伐性之斧也。愚臣不敢过言,陛下试思及此,其所关系,岂浅浅哉。臣曩所谓人君未有不以节俭而兴、侈泰而亡者,陛下自视,果常常节俭否邪?今天下何如时,强敌在边,志不在小,凛乎有甚迫之势。陛下当夜不安寝,慄慄危惧。以其锡赉无艺者增战士之招,以其营缮不急者增边城之筑。乘舆服御,宁过于朴;匪颁赐予,宁过于啬。宴衍排当,必勿复举;土木工役,必勿复兴,则此虏庶乎有可却之期。万一不然,岌乎殆哉!艺祖不妄用一缯,期以易胡人之首;陛下何可不如艺祖、高宗,不妄费一缗,专以备出师之需?陛下何可不如高宗,若所急者不在边城,而犹耽乎耳目之欲;所养者不在战士,而犹徇乎左右之求,则天下事去矣。往冬执计之臣偲偲然有不继之忧,今则出繁用广,几澌尽矣。长此不已,臣不知其所终也。臣曩所谓人君未有不以听纳而兴、讳厌而亡者,陛下自视,果常常听纳否邪?许翰有言:「治世讳危亡之事,而不讳危亡之言;乱世讳危亡之言,而不讳危亡之事」。人臣知危亡而不言,则人主处危亡而不知矣。陛下曩尝谕臣曰:「朕有阙失,卿当直谏」。此时此意,直与大舜舍己从人同其美。一二年来,颇不及昔。臣下一言,稍近鲠切,圣心拂郁,殊觉不堪,恐非所以招纳言之气象也。召二大老俾司喉舌,天下翘首,以望其来,而赴阙之期,尚未有闻。宜加申命,以促其行。其他如素有物望之贤,或在外服,或在山林,宜尽行收召,以昭翕受敷施之意。毋使在廷之臣唯多于谔,默多于语,畏而不敢言,言而不敢尽,则朝廷之盛、宗社之福也。昔人有言:人君不可一日无畏祸之心,人臣不可一日有畏祸之心。盖九重稍或不畏祸,必不能从谏如流;百官稍或畏祸,必不能责难于君。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今敌国外患有古之所无,而法家拂士无古之所有,臣每念及此,甚为国家凛凛也。臣职忝论思,藐无补报,惟有忠君忧国,出于衷忱。惟陛下察古今存亡之原,以臣之言反覆深思,毋蹈前三者之弊,实我宋无疆之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