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州慈化院刻漏记 宋末元初 · 欧阳守道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七、《巽斋文集》卷一五
宜春郡南泉山慈化院僧道果作刻漏,请记于庐陵欧阳某,某许之,方隆暑,未能秉笔,僧五至,请益勤。座适有他客,问果曰:「尔之寺作刻漏何也?今夫刻漏内自天子之宫禁,外至于朝廷百司,若诸道州县之治所莫不有焉,为听政也。昧爽栉冠,平旦视朝,以至于向晦入宴息,不敢虚弃寸阴,虽夜未央,夜未艾而不知安枕之适,此临政者之事,挈壶氏之职所以不可旷也。尔之徒所为昼夜有事者亦简矣,昏晓以钟为候,既不啻足,而又刻漏云乎哉?鸡初鸣,咸盥漱,衣冠佩带,以适父母之所,士之家礼,礼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农之田业也。昏明蚤夜之候,固不必家有刻漏矣。然而其事有常,无先后时者。尔之徒弃亲从释,非有定省之严,粥鼓斋鱼,闻声而食,非有耕稼之苦,而又何以刻漏为也」?僧笑而应曰:「然诚无事乎此也?抑是问也,知刻漏之为器矣。夫刻漏则器也,然吾昔者有误入焉,因作以示吾之徒云尔,岂真谓昏明早夜之无辨而须此哉」?客遂请其说,僧曰:「作在我,悟在人,而焉用切言之。虽然,予亦有问乎君。夫自子至亥谓之时,自一至百谓之刻。分之者天与,抑人也?冥然而运者天也,何时与刻之知?人则巧矣,以一分之为十二,十二各分之为八,八而不能满百,又分之为初,初是皆人实分之而天何与焉?然而天冥然而运,曾无一息之差;人巧矣,而测度常失之眇忽,是何也?人之分是时刻也,岂不能以意为之,而又何为取信于是器之水夫?水安知时之为刻,刻之为一、为百哉?然浮箭有常,谁为之者?君亦知之乎?人惟巧故差,水惟无情故信,天之冥然而运也,水之升降流注也,其无情一也。呜呼,孰谓有情而无情者?有情而无情,天且不远矣,君无于我乎问也,君其问诸水」。某忻然而作曰:予不能作记,尔之言亦可书也,吾为尔书是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