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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和甫使君论时政书 其二 南宋 · 阳枋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七九、《字溪集》卷二
窃思居今之世,在上者以知言为难,在下者以进言为难。
人藏其心,不可测度,言固难知也。
然贵贱分而意向异,进言亦未易也。
士方未达时,碌碌亡奇,与稠人为伍,往来郡邑,出入乡遂,人莫畏惮而肆所欲言。
闾里之诵说,四方之传道,交游识知,相与把臂促膝,共谈当世,凡民情休戚,吏治善否,讼狱争斗,是非曲直,与夫府史胥徒,邪正善恶,咸得其实,胸次豁如也。
一行作吏,此事大不然矣。
前日之忠告,相与谈议论辩者,缄默矣。
闾里之诵说,四方之传道,不接于耳。
昼坐厅事,夜居邃室,郡邑乡遂,不可得而出入往来,凡民情政治,争斗讼狱,府史胥徒,休戚利病,是非曲直,善恶能否,皆无自以得其实。
虽孜孜求言,汲汲访问,百虚而一真。
至于闺门之内,堂陛之间,亦将伺候颜色,嗫嚅委曲,而不以实告。
其故何也?
一者分位有间,恐致撄拂,招谴咎,而不敢言也;
一者利害所关,恐搆是非,召仇怨,而不肯言也;
一者务为掩蔽,欲倚权势,窃威福,而不复言也。
此三者,今世之大患,㽸痼坚积,牢不可破。
欲以言取人,以言决事,以言立政,以言责效,岂不难哉!
然尝求其说而得之,大抵君子之言主于义,小人之言主于利。
君子之言公正明白,诚实洞达,言为善,言积德,言循理守法,言长远计,其偏为鲠直激烈,古方执一,要皆归于义而已。
小人之言,私曲将顺,柔佞机巧,欺诳覆护,言击搏,言掊克,言违理越法,言一切计较,其甚则为侮玩陵僭,暴横把握,要皆趋于利而已。
哲人洞察,如见肺肝。
间有效力似忠,输款似信,随意似顺承,风旨似勤敏,任仇怨似了办,伺意向似机警,胜烦缛似忍耐,不过伪为足恭,可暂而不可久。
上之人少有惑焉,根脚轻挂,则圆机便捷,随吾之忿懥好乐而肆其欲者,无所不至矣。
伊尹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
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
此辨君子小人之大法也。
孔子曰:「法语之言,能无从乎?
改之为贵。
巽与之言,能无说乎?
绎之为贵」。
此察君子小人之要机也。
孟子曰:「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
国人皆曰不可,然后去之」。
莫非精思极虑,熟究详观,求以得夫君子小人之真,而为去取之决。
果能此道,天下事何往而不理哉!
抑又有说,远言易听,迩言难察。
「舜好问而好察迩言」,文公释为浅近之言,固切至矣。
而至于便嬖使令,皂隶胥徒,其言尤迩,尤为易惑,舜之好察,亦必致意于此矣。
虽然,知言在养气,苟存于中者,一息不由乎义理之正,则七情为主,而心听命焉。
小人乘间袭之,其害有不可胜言矣!
故曰养而无害,则塞乎天地之间。
塞乎天地,则与天地相似矣,又岂止于知言而已哉!
古今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学,不出乎是也,敢以为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