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
位置
作者
标签
问答二 其一 问言志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八一
夫子令颜渊、子路言志,而子路只曰:「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
自今人观之,子路之言亦几于卑近矣。
盖圣门学者,诚实端悫,言者即其所行,行者即其所言,苟躬行有一毫未至,断不敢轻以自许。
若今人之好为欺者,必妄说一等高大话矣。
子路为人,勇于为善而笃于朋友,故所愿如此。
不知者以为卑近,殊不知此乃人之所甚难。
盖私之一字,乃人心之深害,私苟未忘,虽于骨肉亲戚之间,尚不能无彼此物我之分。
且如父母可谓至重,然今不知义理之人亦未免分物我,饮食居处,惟己之便,而于亲有不恤者,况朋友乎?
子路之言虽只及朋友,然观其用心,则其至公无私可见矣。
推此以往,虽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可也。
学者当深味子路之言,默自省察我之事亲已忘物我否。
事亲已忘物我矣,又推之以事长。
事长能忘物我矣,又推之以待朋友。
久之私意尽忘,则其视天地之间混然为一,不复有彼我之间,此即所谓天下归仁也,而《西铭》一篇之意正是如此。
颜渊言志又大于子路,盖视己之善如未有善,视己之劳若初无劳,观其用心,虽至尧舜地位,亦歉然常若不足,子路所谓「车马衣裘与朋友共」,特颜子善中之一善尔。
夫子之言志又大于颜渊,盖二子犹未免用意,若圣人则如天地然,一元之气运之于上,而天地之间无一物不得其所,不待物物着力然后能之,又非二子所及。
然今学者且当从子路学起,必如子路之忘私,然后方可进步。
不然则物我之私梗于胸中,如蟊贼如戈戟然,又安能有善不伐、有劳不矜如颜子乎?
况于圣人地位,又高又远,非用力所可到,须德盛仁熟,从容中道,然后不期而自至尔。
此非始学之事,故必先学子路之忘私而后可。
大凡为学只是要变气质、正心术而已,盖人之气质,苟非圣贤,不能全美,必有所偏,故圣贤立下许多言语,欲人因其言以省察己之偏处,如医经然,某病则有某方,某病则有某药。
学者味圣贤之言以察己之偏,正如看医经以察己之病,病是寒则用温药,病是热则用凉剂,见得病證的然如此,则必服药以去之,如此方有益。
如己之偏处在于不能无私,则当玩味圣贤之言以去其私(如子路车马衣裘与朋友共是也。)
先自事亲事长以至于待朋友,皆欲忘其私,如此则私之一病去矣。
又如己之偏在于不能无矜伐,则当玩味圣贤之言以去其矜伐(如颜渊无伐善、无施劳是也。)
又如平日言行未能相副,未免有不诚处,则当玩味圣贤之言以去其不诚(如前章巧言令色、足恭匿怨以友其人是也。)
我有千百病,圣贤有千百药方,一日佩服圣贤一言,真切行之,则是一日服一药以去一病,久之则所谓气质之偏自然融化得尽,纯善而无恶矣。
若只看过读过,不真实用力以去其偏,则如谈方说药,初未尝服饵,其又何益?
按:气质之偏既去,则心术自正。向来因观圣贤之言,屡有警省,云是因此语换了肺肠,诚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