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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用兵可忧者五事疏 宋 · 李鸣复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八、《历代名臣奏议》卷九九、《续宋宰辅编年录》卷一二、光绪《泸州府志》卷九、《宋代蜀文辑存》卷八○
臣近睹邸报,赵范赵葵全子才并除三京留守,中原故都,尽归版籍。
高宗皇帝三十六年经营而不可得,孝宗皇帝二十八年图回而不能有者,陛下总揽权纲,不一载而坐复之。
功光祖宗,业垂后嗣,此固薄海内外喜闻而乐道也。
然二使之归自陵寝也,得之身履,见之目击,咸谓所过丘墟,寂无烟火,骨殖横道,蓬蒿蔽空,皆缘鞑寇经行,举无噍类,是以若此,其为惨毒,盖亘古所无有也。
惟鞑寇有亘古所无之惨毒,故国家有亘古所无之机会,以其绝无而仅有也,人固喜之,臣实忧焉。
臣前所谓得之易守之难,又谓用兵一事,不独系生灵之休戚,实有关宗社之安危,即臣之所忧大略也。
夫中原之所至清野,边阃皆知之,特朝廷未知之耳。
襄帅之所主在和,既不以实告,而惟欲以和而策勋;
淮帅所主在战,亦不以实告,而惟欲以战而奏绩。
和战之议不同,其诳为之辞以幸朝廷之听从,则一而已。
逮夫和之说不售,战之说得行,尽起两淮之夫,悉空两淮之积,移防江之战舰以漕运,撤防江之戍卒以出征,驱数万之师,入无人之境,捷虽屡至,实未尝战也。
兵不接战,非所谓捷也。
臣恐或遇大敌,胜负之势,未可知也。
此可忧者一也。
古之取天下者争其所有馀,不争其所不足。
诸将皆走金帛财物之府,是财即吾财也;
筑甬道以取敖仓粟,是即吾也;
农愿耕于野,商旅愿出于市,是民皆吾民也。
今咸无焉,所获者空城耳。
必也,散东南之财。
而后人可聚;
发东南之,而后食可饱;
移东南之民,而后田可辟货可通。
川竭谷虚,丘夷渊实,臣恐枝叶未敷,而本实先拨矣。
此可忧者二也。
鞑与金交战几三十年,金未尝不守河也,而其师不由河以济,未尝不守关也,而其骑不由关以入,未尝不讲和也,而其祸不以和而解。
盖其蛇吞豕毒之暴,习性坚忍,不灭金不止也。
今衅隙既开,忿心必激,迩者偏师相遇,小小交战,而我军已不支矣。
然其国酋将佐,犹深居草地,未尝出也。
其出愈迟,则其祸愈大,将恐不击藩篱,而直犯吾之堂奥,不争臂指,而直冲吾之腹心。
先备弗豫,后悔无及,此可忧者三也。
迩者朝绅建议,谓宜沿江重镇,别除帅阃,内以弭萧墙不测之患,外以消尾大不掉之势,不但防鞑而已。
此万世长虑也。
而庙堂弗之听,其心盖曰吾有河可恃,有关可守,乘破竹之势,振拉朽之威,北渡河可举燕赵,西入关可定秦陇,车书万里,文轨一家,又何必画江以为限?
志非不大,论非不伟也,然进于前岂可不顾其后,利于得岂可不虞其失?
今鞑寇南来,王师小衄,亦可小警矣。
而歛兵据险之外,沿江措置,且复悠悠。
非独沿江也,当风寒之冲者京襄也。
子才制阃之权,未尝至洛;
杨恢制阃之命,乃使守襄。
闻诸道路,子才争欲得开封为之,故违命不行,仅遣杨义以往。
之败,子才之罪也。
万一鞑人直趋岘首,径捣江陵制帅远在一隅,将谁任其责乎?
沿江事体最重,荆襄事势最急,傥不博采千万人之公论,而惟曲从二三子之私情,当重者反轻,当急者反缓,其不败乃事者鲜矣。
此可忧者四也。
自昔蠹财害民,暴征横歛,未有不自用兵始。
汉武帝有征伐四夷之功,其末也至于算舟车榷盐铁。
唐德宗有一平海内之志,其甚也至于税间架,除陌钱。
冒其所不可而为之,皆兵食为之累也。
今天下费用夥矣,而犹歛不及民,特恃有楮耳。
蜀楮创于天圣,其后行之陕府,行之熙河
至湟鄯之取,多出以助兵费。
其法大坏,遂以新界之一易旧界之四,又诏四十一界至四十三界,更不收兑。
此崇观间奸臣误国,可为万世鉴也。
今京楮之出,至二十千万有零矣,而印造未已。
蜀楮之出,至十七千万有零矣,而用度未足。
万一楮价益贱,艰于支遣,又何以为策?
此可忧者五也。
臣之为陛下忧者五,而未尝一陈其策,非无策也,是在将与相而已。
夷夏有强弱,而使其强常在中国者,将也;
内外有重轻,而使其重常在朝廷者,相也。
使为将者知所以应敌,又能以体国为心,知所以足兵,又能以爱民为务,有持重而无躁急,有谨畏而无骄盈,则前乎三者之所忧,庶乎其可释矣。
为相者不以一时之近功为喜,必以万世之远业为虑,察民情之休戚,揆国计之盈虚,固其本,毋徒逐其末,理其内,毋骛其外,则后乎二者之所忧,亦庶乎其可释矣。
虽然,臣犹有言焉。
益之告舜也,首发其叹而曰「戒哉,儆戒无虞」,所以重其事也。
而详其所戒,则言罔者凡五:罔失法度,罔游于逸,罔淫于乐,罔违道以干百姓之誉,罔咈百姓以从己之欲是也。
言勿者凡三:任贤勿贰,去邪勿疑,疑谋勿成是也。
此皆戒词也,而终之曰「无怠无荒,四夷来王」,何也?
盖天下归往之谓王,使人君能于是八者戒谨而无怠忽之心,儆惧而无荒废之志,则自西自东,自南自北,虽夷狄异类,莫敢不来王矣!
古圣贤讲明治道,本末有序,内外有别,而相与儆戒之际,其严如此。
臣之所忧者五,将相事也,益之所戒者八,人主事也。
陛下德性高明,义理融贯,以所当忧者责之将相,以所当戒者行之圣躬,中兴事业,不难致矣。
臣非不知三京既归,四海交庆,顾乃不能将顺以赞陛下之美,犹且忧危以动陛下之听。
臣非过虑也。
自昔图大功定大业者,不有大福,将有大祸,必上自人主,下至百僚,曰将曰相,若内若外,谨之重之,使万举万全而后可,不当以常事论也。
惟陛下加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