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陈伯澡问辨诸丈人心道心之论 南宋 · 陈淳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三九、《北溪大全集》卷四○
问:张、吴南剑张显父,字敬之;淮阳吴恭之,字叔惠。说「人心道心,一是天理,一是人欲」。
程子虽有是说,然更在人自体察。而人欲亦有浅深,若察之不明,则人心与人欲,又都没理会了。
问:二丈云:「操则存,道心也;舍则亡,人心也」。
操而存,则道心便在此;舍而亡,则人心便放荡去了。非可直指此为人心道心也。
问:二丈云:「其为物欲者,都是此心做去,难叫做好」。
嗜欲皆从人心出,心逐欲而陷,乃不好。
问:二丈云:「主宰便道心矣」。
主宰万物,皆由理义,乃是道心,未便可唤作道心。
问「人心」「道心」大意。
《中庸序》说已极分明,可熟玩味为准,不必他生穿凿,转见迷眩。大抵心一也,就中分别,以其从形气上发来,本形气为主,故谓人心,即四支百骸之所知觉运动者是也。以其从理义上发来,本理义为主,故谓之道心,即此所禀受仁义礼智之心是也。二者之心,上智下愚皆所同然,但人心至危殆而难安,道心至微隐而难见,虽上圣大贤,亦不敢以为易而忽之,况在学者,尤须要分别得二者界分分明而操制之。如饥则食,渴则饮之类,人心也。嗟来之食则不肯食,嘑尔、蹴尔而与之则不肯食等类,道心也。如男女之欲等类,人心也;夫妇有别等类,道心也。人徒见程子有天理、人欲之分,更不实自体察于己,以道心全做好底物,亦便以人心全做不好底物。夫天理与人欲相对,天理分明是好,人欲分明是不好。道心全是天理,固全是好;然人心只是平说形体之知觉运动,未便是人欲,未是不好。只是嗜欲之类皆从此出,极是危殆卼臲,而难乎安息安帖,最易流易陷尔。古人于此,有精一之功焉。精则要分别二者界分分明,不相混杂,一则专守道心之正,而无以人心二之。要得道心常为一身之主,而人心每听令焉,至于工夫纯熟,气质变化,则从心所欲不踰矩。声为律,而身为度,即人心便都纯是道心,而不复见人心之为吾间矣。
问:人心无定,如翻车流转,无须臾停。杨至之曰:「此乃人欲,非人心也」。
此乃人心驰逐于物欲之私。
问:程子谓「逐物是欲而非心」。
所谓逐物是欲,程子之意,盖谓欲者情也,感物而逐之者,乃情欲尔。本心之体在中,却自若然。细论之,情亦心之成也。更以人心、道心按之,则逐物欲亦是人心,而非道心之谓,未可全以为非心也。文字须要活看。
问:心者知觉之谓,而智亦训为知。心与知字,亦须分明。杨曰:不须如此说,有心便有性,二者不相离,不是先有这知觉,而后这是非之理旋旋安排出来。又问:《语录》云:动处是心,动底是性。杨曰:仁义礼智,性也;恻隐羞恶等,情也,心统性情也。分开说,则动处是心,动底是性。然论得来,心性自不相离。此心才动,那个仁义礼智便在里许,非旋旋安排出来。
心者人之神明,所以为身之主宰者,即此身上个灵底是也。性即心中所具之理,若仁义礼智是也。心是个灵物,能知觉;智即心中所能知觉之理,能是能非者。岂可更将心与智相对持分别?是犹指日与光,对分为二物也,而可乎?所谓动处是心,动底是性。动处是其灵活能酬酢处也,动底是动之理也。若合心性情而言,则静是性,动是情,心贯动静,而统性情。静其体,而动其用也。所谓知觉在,理义便在,只有浅深。缘知觉,则惺惺不昏昧,理义便都在其中。若冥然不省,则礼义何在邪?如人叫则便应,其知觉之浅处。见孺子将入井便怵惕,其知觉之深处,理义随深浅呈露尔。杨文此处说不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