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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总论(二)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七六、《水心文集》卷五、《水心别集》卷一一、《文献通考》卷一五四、《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二三、《右编》卷二二、《文章辨体汇选》卷四一八、《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一八七、《四续古文奇赏》卷一四
唐至德以后,节度专地而抗上令,喜怒叛服在于晷刻,而藩镇之祸,当时以为大论矣。
然国擅于将,犹可言也。
未久而将擅于兵,将之所为,惟兵之听,而遂以劫制朝廷。
故国擅于将,人皆知之,将擅于兵,则不知也。
大历贞元之间节度使固已为士卒所立,唐末尤甚。
五代接于本朝之初,人主之兴废,皆群卒为之,推戴一出,天下俯首听命而不敢较。
而论者特以为其忧在于藩镇,岂不疏哉!
太祖既收节度权柄,故汰兵使极少,治兵使极严,所以平一僭乱,威服海内者,太祖统纪制御之力,非恃兵以为固者也。
群臣不考本末,不察事势,忘昔日士卒奋呼专上无礼之患,而反以为「太祖之所以立国者,其要在兵,都于大梁,无形势之险,而其险以兵」。
夫都于大梁,因周、汉之旧,而非太祖择而都之也。
使果恃兵以为固,则连营百万,身自增之,不待后世也,其数乃不满二十万,何哉?
不以兵强,前世帝王之常道也;
太祖之兵不满二十万,其非恃兵以为固也决矣。
召募之日广,供馈之日增,盖雍熙端拱以后,契丹横不可制而然耳。
康定庆历,谋国日误,恃兵为固之说大炽不禁,而后天下始有百万之兵。
弱天下以兵,而其治无可为者矣。
而上下方扬扬然自以为得计,为之治文书,聚财赋,尽用衰世裒刻之术,取于民以啖之而犹不足。
及其不可用也,则又为之俛首以事骄虏,而使之自安于营伍之中也。
王安石神宗讲所以销兵之术,知兵之不胜养,而犹不悟籍兵之不必多,教诸路保甲至四五十万,阴欲以代正兵。
正兵不可代,而保甲化天下之民皆为兵,于是虚耗之形见而天下之势愈弱。
元祐废罢保甲,史臣以为「太祖设阶级之法,什伍壮士以销奸雄之心,兵制最明,而百馀年无祸乱,王安石不足以知此」。
《实录》所载,盖当时议论之本原也。
虽然,王安石则信不足以知此,而不为王安石者岂能知之哉!
至于绍圣以后,则又甚矣。
保甲复治,正兵自若,内外俱耗,本末并弱。
大观政和中,保甲之数至六七十万。
二法皆弊,名具实亡,故军制大坏,而士卒不能被甲戈,平民相挻,化为盗贼。
斡离不始挟兵才万馀长驱而至,莫有敌者,仓卒遣人召白徒以勤王,京师不守,则勤王之人寇掠遍天下矣。
呜呼痛哉!
养兵以自困,多兵以自祸,不用兵以自败,未有甚于本朝者也。
而议者犹曰,「恃兵之固,制兵之善,可因而不可改,可增而不可损」。
是厚诬太祖而重误国家也。
加以四屯驻之兵,又昔日所未有,以数倍祖宗之财用,投于四总领之巨壑。
而州郡又以厢禁兵自困,侵削民力,至于空尽。
问其外禦,则曰「请和不暇」;
问其内备,则曰「仓卒可虑」。
统制统领总管路钤,将兵之官,充满天下,坐糜厚禄,而兵未尝有一日之用。
方今国未见有难治之弊,敌未见有难破之验,徒以自困于兵,浸淫重滞,不能轻利,其一曰四屯驻大兵之患,其二曰州郡厢禁士兵弓手之患。
去一患则得一利,一州之兵患去则一州利,一方之兵患去则一方利。
兵患去则兵强,惟所用之,无不可者。
陛下果决于此,岂有久而不革者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