酌古论四 其一 崔浩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三三
古之所谓英豪之士者,必有过人之智。两军对垒,临机料之,曲折备之,此未足为智也。天下有奇智者,运筹于掌握之间,制胜于千里之外,其始若甚茫然,而其终无一不如其言者,此其谙历者甚熟而所见者甚远也。故始而定计也,人咸以为诞;已而成功也,人咸以为神。徐而究之,则非诞非神,而悉出于人情,顾人弗之察耳。夫崔浩之佐魏,料敌制胜,变化无穷。此其智之不可敌,虽子房无以远过也。而其料柔然尤为奇中。方太武将议出征,众皆难之,浩肆辩诘之力遂其行,且告人曰:「必克。但恐诸将琐琐,前后顾虑,致不能尽举耳」。已而果然。使浩临机料之,可也。而能先事料之者,此果何术哉?吾尝论之,古之善料敌者,必曰:「攻其所不戒,击其所不备」。柔然去魏数千里,恃其绝远,守备必懈。吾卒然以兵临之,所谓迅雷不及掩耳,震电不及瞑目,彼将望风失措矣。此浩所以决知其克也。然夷狄之人,贪而无亲,轻而不整,胜不相逊,败不相救,一夫先奔,万夫争溃,此其习俗然也。魏师乘胜而进,势若风雨,所至奔败,鸟窜兽伏,各逃其死。柔然计穷气沮,数日之间,众未及聚,谋未及生,徬徨四顾,而莫知所以为禦。使连兵急进,以势迫之,此虽犯天下之至危,而可以得志。然是举也,唯明者为能必之,唯断者为能行之。不明则利害显然而不见,不断则可否犹豫而不决。夫投机之会,间不容发,有是二者,而何能投机哉!太武之用兵,动顾万全。而其将若长孙翰、刘洁、古弼之徒,虽不为无谋,而皆不能用权以求胜。故机会在前而或失之者有矣。此浩之所为深忧也。是以先事料之,言如有形,庶临机之际,或因吾言而能有所决,则举一国犹捣虚耳。其功可胜道哉!太武卒失其机,使贻后悔。彼非不知势之可进,而自顾进军数千里,穷其巢穴,人或死战,或因险以要我,或设伏以待我,其害殆未可以一二既,不若全军而止,他非所忧。此则太武与诸将之意也。而不知事固有随机立权者,乌可以琐琐顾虑哉!故夫浩之所料,虽曰奇中,要之皆出于人情,而太武失之耳。唐太宗伐薛仁杲,既破宗罗睺于浅水原,遂以二千骑进逼城下,仁杲遑遽出降,盖以权术迫之也。太宗亦尝为诸将言之。太宗之智,则浩之故智也。或用或不用,成败之所以不同欤。嗟夫,此英豪之权术,前人秘之,而吾独论之者,吾恐后世之以浩为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