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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仲实孟明1172年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二二、《陈亮集》卷二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金华市永康市
仲实别,于今八年矣。
祸患奔走,自分死生不相闻知;
既而适有天幸,遂得比数于人,然犹于故旧之书阙然不讲,几若自外于门下者。
重惟少之时,猖狂妄行,乡闾所不齿,仲实以儒先生抚摩煦饫,若昆弟朋友;
虽识者亦有不择交之疑,而仲实不顾也。
困苦之馀,百念灰冷,视前事已若隔世,洗心涤虑,谓可以承君子之教矣,而八年之间,话言不接,吉凶不相问吊,反有白头如新之嫌。
退而求之,敢逃其责!
去年秋,群试监中,有司以为不肖,始决意为息肩弛担之计。
所居僻左,有疑孰问?
仲实辈人在尔。
方图缓步造谒,遇仲实有行都之役,逡巡数月,遂闻新除。
官况绝佳,职事简少,儒先生雅宜处之。
斯道之伸,此其权舆。
喜甚至于不寐。
前月末,始闻来归,暑溽如许,不敢辄诣斋阁。
又思此别相见定何时,进退首鼠,卒以其所欲求正于仲实者而寓之书。
亮两年来,方悟孟子所谓「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
仁于我何常之有,朝可夷而暮可蹠也;
不仁于我亦何常之有,朝可蹠而暮可夷也。
「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非圣人姑为是训;
「无若丹朱傲,无若受之酗于酒」,亦非独忧治世而危明主;
人心无常,果如是也。
曾子曰:「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今而后吾知免夫,小子」!
子张曰:「君子曰终,小人曰死,吾今日其庶几乎」!
古之贤者,其自危盖如此,此所以不愧屋漏心广体胖也。
世之学者,玩心于无形之表,以为卓然而有见,事物虽众,此其得之浅者,不过如枯木死灰而止耳;
得之深者,纵横妙用,肆而不约,安知所谓文理密察之道?
泛乎中流,无所底止,犹自谓其有得,岂不可哀也哉!
故格物致知之学,圣人所以惓惓于天下后世,言之而无隐也。
夫道之在天下,何物非道,千涂万辙,因事作则,苟能潜心玩省,于所已发处体认,则知「夫子之道,忠恕而已」非设辞也。
亮少不自力,放其心而不知求;
行年三十,始知此事。
日用之间,颠倒错紊,如理乱丝,更无着手处。
日复一日,终不免于自弃,不识仲实其何以救之?
近作十篇,往求檃括,置其言语而索其理之非是,批于左方,使得于是省焉,仲实于亮可以无慊矣。
切毋以故意待之,曰「是」曰「好」而已!
儒释之道,判然两涂,此是而彼非,此非而彼是。
而溺于佛者,直曰「其道有吾儒所未及者」,否亦曰「其精微处吻合无间」,而高明之士犹曰「儒释深处,所差秒忽尔」。
此举世所以溺焉而不自知;
虽知其非者,亦如猩猩知酒之将杀己,且骂而且饮之也。
近世张给事学佛有见,晚从杨龟山学,自谓能悟其非,驾其说以鼓天下之学者,靡然从之,家置其书,人习其法,几缠缚胶固,虽世之所谓高明之士,往往溺于其中而不能以自出。
其为人心之害,何止于战国之杨墨也!
亮不自顾,尝痛心焉,而力薄能鲜,无德自将,有言不信,徒慨然而止耳。
然使贼假募士之名,得入帐下,一旦起而缚之,此李元平所以孺弄于李希烈也。
茍无儒先生驾说以辟之,则中崩外溃之势遂成,吾道之不绝如缕耳。
仲实力可以有为者,其将何辞!
胸中所怀千万,念遂为仲实言之,而笔困纸穷,不能以究。
暑伏恐未可迎侍,上道果未有日?
尚当握手一吐其肺腑,不敢以相扰动自外也。
万一便上道,恐宅眷既众,必不免从诸应取道龙窟,过我为一夕之款否?
是所望也,不敢必也。
若从铜坑口趋界牌,所省不能一二里,而纡曲亦不少矣。
临纸无任惓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