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孝宗皇帝第二书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一九、《陈亮集》卷一、《名臣言行录外集》卷一六、《敬乡录》卷八、《历代名臣奏议》卷九二、《宋史纪事本末》卷七九、《宋元通鉴》卷八六、《南宋书》卷三九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尝叹西周之末,犬戎之祸,盖天地之大变,国家之深耻,臣子之至痛也。平王东迁以来,使其痛内切于心,必将因臣子之愤,藉晋郑之势,以告哀于天下之诸侯,以大义责其兴师以奖王室,其不至者,天下共诛之,则可以扫荡犬戎,洗国家之耻而舒臣子之愤矣。然后正纪纲,修法度,亲鲁卫以和柔中国,命齐晋为方伯,以纠合天下之诸侯,文武之迹可寻,东周之业可兴也。今乃即安于洛邑,虽周民赖以粗安,宗祀赖以不绝,然使其臣子忘君父之大雠,而置天下之诸侯于度外,周之名号虽存,而其实则眇然一列国耳。当平王在位之时,世之君子尚意其犹有待也,及待之四十九年,而士君子之望亦衰矣。天子之命令不足以制诸侯,则其互相吞灭,盖其势之所必至也。天下不明于复雠之义,则其君臣父子相贼杀,习以为常而不之怪也。孔子伤宗周之无主,痛人道之将绝,而作《春秋》。其书天王之义严矣:书其出入之地者,示天王不可置中国于度外也;书其有所求者,明天王之不可失其柄也。其书讨贼之义严矣:贼不讨不书葬者,明一国之无臣子也;一人讨贼而以众书者,示夫人之皆可得而讨也。天子既不能以保天下之民,而一国各自有其民。其君之有志于民而闵雨者必书,无志于民而不闵雨者必书,土功必书,饥馑必书。孔子之心,未尝不庶几天下之民一日之获瘳也。是君道之大端,而圣人望天下与来世者,可谓深切著明矣。臣恭惟皇帝陛下厉志复雠,不肯即安于一隅,是有大功于社稷也,而天下之经生学士讲先王之道者,反不足以明陛下之心;陛下笃意恤民,每遇水旱,忧见颜色,是有大德于天下也,而天下之才臣智士趋当世之务者,又不足以明陛下之义。论恢复则曰修德待时,论富强则曰节用爱人,论治则曰正心,论事则曰守法。君以从谏务学为美,臣以识心见性为贤。论安言计,动引圣人,举一世谓之正论,而经生学士合为一辞,以摩切陛下者也。夫岂知安一隅之地则不足以承天命,忘君父之雠则不足以立人道。民穷兵疲而事不可已者,不可以常理论;消息盈虚而与时偕行者,不可以常法拘。为天下之正论而不足以明天下之大义,宜其取轻于陛下也。论恢复则曰精间谍,结豪望;论富强则曰广招募,括隐漏:论治则曰立志,论事则曰从权。君以驾驭笼络为明,臣以奋励驱驰为最。察事见情,自许豪杰,举一世谓之奇论,而才臣智士合为一辞以撼动陛下者也。夫岂知坐钱塘浮侈之隅以图中原,则非其地;用东南习安之众以行进取,则非其人。财止于府库,则不足以通天下之有无;兵止于尺籍,则不足以兼天下之勇智。为天下之奇论而无取于办天下之大计,此所以取疑于陛下者也。三光五岳之气分,而人才之高者止于如此。经生学士既揆之以大义而取轻,才臣智士又权之以大计而取疑,陛下始不知所仗而有独运四海之意矣。故左右亲信之臣又得以窥意向而效忠款,陛下喜其颐指如意,而士大夫亦喜其有言之易达也。是以附会之风浸长,而陛下之大权移矣。寻常无过之人,安然坐庙堂而奉使令,陛下幸其易制无他,而天下之人亦幸其苟安而无事也。是以迁延之计遂行,而陛下大有为之志乖矣。陛下励志复雠,有大功于社稷;笃意恤民,有大德于天下。而卒不免笼络小儒,驱委庸人,以迁延大有为之岁月。此臣之所以不胜忠愤,而斋沐裁书,择今者丁巳而献之阙下;愿得望见颜色,陈国家立国之本末而开大有为之略,论天下形势之消长而决大有为之机,务合于艺祖皇帝经画天下之本旨;然八日待命而未有闻焉。夫匹夫匹妇不获自尽,民主罔与成厥功。使天下之言者越月踰时而后得报,在安平无事之时犹且不可;今者当陛下大有为之际,陈天下之大义,献天下之大计,而八日不得命焉,臣恐天下之豪杰得以测陛下之意向,而云合响应之势不得而成矣。陛下积财养兵,志在灭虏,而不免与之通和以俟时,固已不足以动天下之心矣。故既和而聚财,人反以为厉民;既和而练兵,人反以为动众;举足造事,皆足以致人之疑。议者惟其不明大义以示之,而后大计不可得而立也。苟又无意于臣之言,则天下愈不知所向矣。张浚始终任事,竟无一功可论;而天下之童儿妇女不谋同辞,皆以为社稷之臣。彼其誓不与虏俱生,百败而不折者,诚有以合于天人之心也。秦桧专权二十馀年,东南赖以无事;而天下之童儿妇女不谋同辞,皆以为国之贼。彼其忘君父之雠而置中国于度外者,其违天人之心亦甚矣。陛下将以办天下之大计,而大义未足以震动天下,亦执事者之所当蚤正而预计也。臣区区之心皆已具之前书,惟陛下财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