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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车驾过重华宫绍熙四年九月 南宋 · 彭龟年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九六、《止堂集》卷二、《宋史》卷三九三《彭龟年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一、《宋元通鉴》卷九○、《宋史纪事本末》卷八一、《古今图书集成》家范典卷一六、雍正《江西通志》卷七三
臣闻《大学》之九章曰:「孝者所以事君也,弟者所以事长也,慈者所以使众也」。
古之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者,如此而已矣。
、文、武,此六君子者,未有不谨于此者也。
恭惟陛下嗣无疆大历服,四年于兹,讲求治道,非不勤至,然而风化未兴,习俗日颓,闺门乏雍穆之风,郡国多陵犯之变。
远未暇言,姑言其近。
御史台,朝廷纲纪之地,而群不逞敢夺人其中,驱击于市;
馀杭县去行都才百馀里,而无赖之人辄登县治而逐其长;
秀州私贩盐者,巡检捕之,反缚巡检而杀士伍。
其无忌惮至此。
耳目习熟,以为故常,循循不已,祸将益大,不可待之为小变而不顾也。
国家令明备,若使此等可以法治,则人固畏之矣。
法密而人不畏,此非法之罪也。
大学》曰:「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
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诸人者,未之有也。
陛下抑尝自反矣乎?
《书》曰:「万方有罪,在予一人」。
又曰:「民不靖,亦惟在王宫邦君室」。
古之圣人,非是彊认以为己责,理固如此。
《易》曰:「有父子,然后有君臣
君臣,然后有上下」。
然则欲使上下各尽其分,岂无自而然耶?
恭闻寿皇圣帝之事高宗也,备极子道,其始受禅,欲日一朝,高宗不可,于是下仿汉制,月六朝焉。
已而高宗复难之,始展为四朝。
然不朝之日,晨昏定省之礼,饮食上下之节,寒暑温凊之宜,无不闻之。
虽有南北宫之不同,而父子嬉嬉,如处一堂,自舜、文而后,事父母尽其道,惟寿皇而已耳。
此皆陛下所亲睹,想当时宫阃之间,委蛇曲折,求所以悦夫亲者,陛下又皆心得之,外庭不得知也。
至今天下称颂寿皇之,必指事亲为第一事。
以寿皇之事高宗如此,则陛下之事寿皇,当有以过之而后可。
若纤毫有所不及,则天下之责必至。
盖寿皇之于高宗,与陛下之于寿皇,又不同故也。
陛下自即位以来,供养三宫,未尝有缺,止因前岁圣躬不和,于是过宫稍稀。
夫过宫,固事亲之末节也,今日二宫之情如春风和气,何尝计此?
然有不可已者,陛下事亲,自视孰与周文王
文王朝王季,且日三焉,而陛下历月不过宫,可乎?
是不可委之于偶然而已。
以是为偶然而弗恤,则其他以偶然而罢者,亦必犹是也。
夫稍不过宫,直以为有损于孝固不可,然今世之所谓孝者,曾不过如此等事,于此有不谨,无怪乎人之辄以议己也。
何也?
吾之所谓实然者,诚未有以大信于人,则舍礼文之间,抑何以自见乎?
且父母之爱其子,不论贵贱,其情则一。
人至晚年,爱子尤切,倚门之望,岂独闾巷之人哉!
况寿皇今日止有陛下一人,圣心拳拳,不言可知。
特遇过宫日分,陛下或迟疑其行,则寿皇不容不降免到宫之旨,此亦寿皇恐人得以窃议陛下,故为陛下辞责于人,此盖寿皇美意,必非不愿陛下之来也。
陛下傥疑寿皇不喜陛下之来,銮舆何不一往以尝之?
上可以感动慈亲之意,下可以解释国人之疑。
今日寿皇爱子之心,人莫不知,而陛下事亲之心,人犹未信。
去年陛下不过宫,得之道涂之议,藉藉可畏,不知曾有举以告陛下者否?
似闻宰执侍从、台谏亦尝泛然有召乱致祸之言,已而竟不过宫,言遂不验。
然亦幸而不验尔,今日不可以其言之无验而遂忽之也。
臣所以欲有言于陛下,而必首及近日数事,政欲陛下知人情已动,不得不警尔。
抑又有大可忧者焉。
臣闻之道涂,皆谓两宫之情颇不如旧,疑间之隙,渐觉有形。
此虽小人见陛下久不过宫,有此拟议,然臣以事揆之,亦有不容不疑者。
陛下既举慈福庆寿大典,自合奏禀,而陛下不行,此一事也。
陈源乃寿皇所迸逐之人,而陛下录用之,此二事也。
寿皇近失长妇,若庶人见父母晚年遭此忧戚,亦必亲唁之,而陛下不往,此三事也。
积之不已,其疑愈深,却恐因循,遂成阻隔,此岂细事哉!
窃闻嘉祐治平之间英宗母子携贰已开,内臣任守忠等间谍之于内,大臣则韩琦富弼侍从、台谏则吕诲司马光王畴等调停之于外。
当是之时,小人惟欲其离,君子惟欲其合。
天锡我家,社稷有福,二圣英睿,既不惑于小人之言,而诸臣恳恻,又足以动天性之爱,所以天下祸乱,无从而起。
盖自古人君处骨肉之间,指为家事,多不与外臣谋,而与小人谋之,所以交斗日深,疑隙日大。
今日两宫,万万无此。
然臣所深忧者,陛下外无韩琦富弼吕诲司马光之臣,而小臣之中,已有任守忠者在焉,两宫岂堪有他疑哉?
方今廷臣,无不知此,每至聚首动色而忧之。
然臣尝窃闻其议论,皆未有忠实为陛下谋者。
或曰:父子之间,人所难言。
人谁无亲,亲所当事,奚待人言?
言之适足激陛下之怒,不如听之,天理自还。
为此说者,委陛下为不足与言,此最不忠之大者。
或曰:此亦非言语论说所能动,独有寿皇降意,以就陛下,或可回尔。
为此说者,是又欲侥倖陛下一出,以厌人情,而不知其误陛下尤甚。
倘为此举,在寿皇固慈矣,然倒置如此,于陛下得为安乎?
使韩琦富弼吕诲司马光之徒当今日,臣知其独有事亲不可不孝一说告陛下,必不委曲回护,反累圣德如诸臣者,臣实慕焉。
臣窃观陛下近日所为,视《中庸》九经已犯其五,臣之所欲言者,盖不止此,此特《大学》九章中之一条最大者也。
惟陛下幡然改图,一新圣德,使纲常之间,了无所愧,不特可以息祸乱,又且可以致太平。
初无拘碍牵制,在陛下反掌之易耳,何惮而不为也哉!
干冒宸严,臣下情不胜陨越俟命之至。
取进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