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治道 南宋 · 杨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三六、《慈湖先生遗书》卷一六
或曰:为治在转其机而已矣,其机一转,治功自成,不必言三代之制也。某谓图治而不本之三代之制,终苟道也。汉唐之治,所以民不得其所者多,祸乱多,风俗不善,享国不久者,职此之由也。如欲生民之皆安,祸乱息,风俗善,国祚久长,则三代之制不可不详考熟讲而图复之也。自汉以来,公卿大夫不知王道,无王佐之学。虽有《周官》之书,不能随缓急次第以图复之,惟定杂霸之规模,以《周官》为无用之空文。就有慕而行之,惟行其末,不治其大者急者,诚可为长太息也。
择贤久任,诚为当今大利。或者惮于改为,姑循其旧。守宰数易,曾无固志。岂不思沿边诸州军守臣果能固守,以当他日数百里之虏骑乎?不能乎?甚可畏也。而犹惮于改为,岂不误国家大事乎!缺少员多,为今论治者之巨患,而贤能之员殊不多也,吾犹惧其不足以充数。缺少员多,非所患也。
古者王畿千里,天子所自治者不过千里,馀皆侯国。后世人主德不逮禹、汤、文、武,而统理四海之内,宜其治不及古。然封建有春秋战国之祸,宜择贤久任。职方氏虽通理九州四夷,而实分国以治。
晋人之觇宋者反报于晋侯曰:「阳门之介夫死,而子罕哭之哀,而民说,殆不可伐也」。孔子闻之,曰:「善哉,觇国乎!《诗》云:『凡民有丧,扶服救之』。虽微晋而已,天下其孰能当之」?后世士大夫观此,虽知其善,往往窃疑何以使天下之莫当也?呜呼,至哉!此道神灵,通天地,贯古今,而况于人心乎!即一验百,知宋之有政。政者,正也。故孔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确信此者可以治天下国家矣。子又曰:「敬一人而千万人说」。所敬者寡,而说者众,此之谓要道。
人性自善,人心自仁,其于父自能孝,其于君自能忠,其于天下事自能是是非非,善善恶恶,此之谓天下同然之心。孔子曰「心之精神是谓圣」,言乎人心之灵与圣人同也。深惜夫人皆有至善至仁与圣人同然之性,偶为利欲所昏,遂迷遂乱,遂惟利是从,而不顾夫大义也。人性自清明,自广大,自中正,自无所不善。无动焉,无作焉,直而出之,自不肯行不义,自不肯杀不辜。使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自不肯为也。此非独孔子、伊尹、伯夷及古列圣如此,举天下之人心未动利欲之意,则皆不肯如此也。三代衰,孔子殁,义利之辨寖不明,利欲之说滋炽。秦汉以来,人心益昏益乱。有君如汉高,出秦民于汤火之中,大惠也,大功也,独惜夫以利心为之,遂陶冶一世之心术,尽入于利欲。秦之祸止于毒人之身,汉之祸乃足以毒人之心。嗟乎!纵观秦皇帝曰:「大丈夫当如此矣」!此何等意念,而不自知其可愧,史氏又从而侈言之也。阳城、颍川之民何辜,而尽屠之也?三川李由为秦守,忠也,何罪而斩之也?类张耳者何罪,而又杀之也?啖秦将以利,义乎?非义也。从三老董公仁义之说,以利心从之也。其处心积虑,率利而为之。约三章,除苛禁,非一出于义也。四海之内,块土耳,何足为义,而自溃乱至此也?孝宣曰「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此灼见高祖之心术,灼见自汉高以下之规模。高祖未尝口传面授于其后人也,而后人默而承之,如出一人,何也?利心之同,习俗之成,不以为异也。吾深念夫汉以来诸君,其性即尧、舜、禹、汤、文、武之性也,其本心之不肯为不义,亦与尧、舜、禹、汤、文、武同也。有尧、舜、禹、汤、文、武之心,而以利欲昏之,殊可惜也。孔子以喻于义为君子,喻于利为小人,吾深惜汉诸君之不得为君子也。吾非不乐于成人之美也,汉诸君之善政善令出于义者,吾所爱也;而其出于利者,吾不敢妄是之,以乱惑后世也。王通以仁义称七制之主,所以导后世入于利欲之途,致祸乱于无穷也。房玄龄、杜如晦传其学,故玄龄首劝太宗用周公之迹以文其利心,而如晦赞之决,又使太宗不自以为耻,欲史氏明书之,以比于周公。乌虖,痛哉!周公岂诈为隋帝诏太原、西河、雁门、马邑民年二十至五十悉为兵伐辽,以激民思乱之心者也?周公岂乱巢妃而生曹王者也?彼君臣之微情相与为奸利,又相与勤施宽利之政以惠百姓,以干其誉,以欺一世。故人咸以太宗为贤君,房、杜为良相。一君二臣,非无善者,而总名之曰贤曰良,则未可也。以太宗为贤君,是教后世之君为悖为逆,为奸乱,而文以饰之也。以房、杜为良相,是教后世之臣为悖为逆为奸乱,而文以饰之也。痛哉!吾惧君不得为君,臣不得为臣,父不得为父,子不得为子,兄不得为兄,弟不得为弟,夫不得为夫,妇不得为妇,天下之乱无时而已也。此亦非有甚高难行而不可及者也,使人心不起而为意,则不入于奸利。清明未尝不在躬,天下之所同也,万世之所同也。皆不肯行不义杀不辜也,虽禄之以天下皆弗顾也。谓人之本心无此善者,贼夫人者也。谓己之本心无此善者,自贼者也。孟子所以谆谆必称尧舜,灼见人皆有尧舜之心,病弗知耳,弗信耳。孟子知之,而举天下之人皆不知不信,是以劳孟子之谆谆也。吾徒不可以不熟讲也,不可以不自信也。以此事君,则可致君为尧舜之君。以此治民,则可使民为尧舜之民。至易也,至简也。或者终疑尧舜之不可及,汉唐之未可轻议,此乃悖逆奸乱之源也,此说不可长。
世论有唐盛时,房玄龄、杜如晦、魏徵贤名特著。及考本末,玄龄乃首发乱谋,如晦赞决。建成、元吉谋害太宗,元吉秘计,又将并除建成,社稷倾危,民将涂炭,此固可诛也,然惟天吏则可以诛之,秦王安得而诛之?玄龄首谋借周公以文其奸,其辞则周公也,其情则非周公也。以晋阳宫人私侍高祖,周公固如是乎?行不义,杀不辜,其谆谆号于天下则曰义师也,天下之人心则未服其为义也。自古君臣大抵同德,德不同则不合,不合则不能久。此三臣者惟其与太宗合,故深相得,杜则早卒,房、魏则久于其位。其所以合者非他也,本以利,杂以义,正犹孝宣之言曰:「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此岂惟汉之规模如此,而两汉、三国、晋、南北朝、隋、唐、五代之规模皆如此也。幸而不遭变故,其迹不露;不幸而遭亟变、履危祸,则胥而入于奸利,为悖为乱,为大恶,势之所必至也。人心自灵,人心自明。其隐然不安于中者,即天下人心之所不服也。其馀众善,诚有可观,论者乐成其美,是以多称其良。不知夫义利之不明,善恶之相掩,启奸雄自便之门,开后世恶逆之路,君子惧焉。魏辅建成,犹房、杜之辅太宗也。巢妃之秽,三臣者熟视莫敢言,魏虽言之,仅使勿后。使言而不听,则何不去?至此而犹不去也。夫是以太宗不亲享太庙,而不言也;幸九成避暑,不念太安之在暑,而不谏也;与驺子倡人比肩于朝行,而不知耻也。三臣者,殆欲为乡原,而又不及焉者也。而俗儒之论每概称其贤,吾恐奸乱之祸接迹于来世未已也。
陆宣公可谓社稷之臣,不可谓天民。社稷之臣,以安社稷为悦,虽义可以已亦不已。所谓天民者,可则进,否则退。德宗昏疑猜忌,其不可告语之状昭昭为日已久矣。宣公为宰相,而进议不行已累累矣,而犹强其所不欲,犯其所甚怒,其得死幸矣。使谏官无阳城,殆哉!盖其才有馀,其学犹有不足。诱人名利之论,非正也。宣公之意则善,宣公之号则非。执序迁之失,说病久任之确,论汉唐人物有如宣公,可谓桂林一枝,昆山片玉,而犹不满人意至此,所以愈使人遐想三代之世也。
范氏《唐鉴》美太宗听谏,而曰:「虽过,庸何伤乎」?予心深所未安。夫惟士大夫不知改过之为至善也,致人主终耻于从谏。尧舜舍己从人,禹好善言,仲虺称汤曰「改过不吝」,伊尹称汤曰「从谏弗咈」。孔子曰:「五十学《易》,可以无大过」。曾子曰:「我过矣夫,夫是也」。子夏投其杖而拜曰:「吾过矣」。孟子切戒揠苗;取芸苗;芸苗,改过而已。学道之极,终于改过,无他奇功。然则改过者,圣贤之所尚,进德之极致,而范公轻言之,默沮人主改过之心,殊为不可。道二,是与非而已矣。过则为非,改则为是,是则为贤为圣,与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同道。非则为愚,为不肖,与朱、象、桀、纣、盗蹠同道。是无二是,非无两非,范公于一是之中而分为浅深,过矣。圣人复起,不易吾言。及考范公《古文孝经说》,尤为蔽窒。
范氏《唐鉴》论明皇友爱,曰:「茍能充是心,则仁不可胜用也。至于为人父则以谗杀其子,为人夫则以嬖黜其妻,为人君则以非罪殄戮其臣下,是皆不能充其类也。茍不能充其类,则其为善,岂不出于利心哉」!范公诚贤,明皇诚有大恶,因其不充类,而遂谓其为善皆出于利心,则不可。《春秋》不以善掩恶,不以恶掩善。以明皇友爱之心为皆出于利心,窃意万世公论未必皆以为然。方其为长枕大被,殿设五幄,与诸王更处其中之时,虽非正礼,谓之不出于诚心,可乎?人虽至不肖,良心终不磨灭。《春秋》于鲁桓书「至」,至者,至于庙,是之也。鲁桓大恶滔天,而圣人是之者,非是其弑君也,是其至于庙也。鲁桓至庙未必不出于利心,而《春秋》犹书之,而况明皇之友爱乎?明皇不足惜,而人良心之所发,使不自知其为是,不自知其即道,则道心沮遏而不伸,善心愈消,不善之心将愈长。吾为此惧,故谆谆乎为是辨。
欧阳公作《唐纪》,皆书其君曰「大圣」。夫为唐臣犹曰不敢不书,欧阳公宋臣,而书唐君曰「大圣」,是将以为后世之公言耶?是诲天下后世胥为乱逆,胥为鸟兽行也,可乎?正道不明,奸邪杂说公行于天下,学者不知其非,此有国有家者之巨害,未有发之者。明哲之主一旦觉省,痛祸乱之浸淫,坏人心,危国家,则削除邪说。若斯类者,急于救焚拯溺可矣,不知世称名卿贤大夫者胡为思不及此也?
王明清《挥麈录》谓蔡元长父子既败,其门下士杨中立、孙仲益之徒攻其奸恶不遗馀力。观此,则亦讥诮杨、孙太过矣。又记蔡元长晚年语其犹子耕道曰:「吾欲得一佳士以教诸孙,汝为我访之」。耕道云:「有新进士张觷者,游太学有声,学问正当有立作,可备其选」。元长颔之,涓辰延致入馆。数日之后,忽语蔡诸孙云:「可且学走,其他不必」。诸生请问其故,云:「君家父子奸憍以败天下,指日丧祸,惟有奔窜,或可脱免」。诸生泣以愬元长,元长愀然不乐,命置酒谢之,且询救弊之策。觷曰:「事势到此,无可言者。目下姑且收叙人才,改往修来,以备万一。然无及矣」。元长为之流涕,所以叙刘元城之官,召张才叔、杨中立之徒用之,盖由此也。简谓孔子曰:「茍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杨、张未能因蔡悔过之机导之十分诚实改过,自暴其罪,自求削夺,尽反前为。天岂不容人改过,人心亦将大服,社稷可以复安,蔡氏亦保无虞。
本朝召命官谓之「召」,唐谓之「追」。圣朝可谓君使人以礼,有三代之遗风,唐陋矣。
尝观唐人「本政」之说,不胜叹息。既久,曰:比世士大夫议论略相似。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殁,道本平常,人自无睹。本政之说曰:「长民者发一号,施一令,民莫不悱然非矣。谓不可守,遽变而从之,譬将适千里,虽矻矻,不可暨。原其始,固有启之者。闻于师曰:古之君天下者,化之不示其所以化之之道;及其弊也,易之不示其所以易之之道。政以是得,民以是淳。其有作者,知教化之所由,废抑诡怪而畅皇极,伏文貌而尚忠质。茫乎天运,窅尔神化,道之行也,其庶矣乎」!吁,斯言似正,其实失之。夫政之本固不在于发号施令,失其本而事于末,实德未孚,实德未用,而发号施令,宜其悱然非矣。孔子曰:「示之以好恶,而民知禁」。古无不示之说。《易》曰「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又曰「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者,本德性而行之,无非正道,诚而无为,久而无违,默感天下同然之性,故靡然化服。是之谓神,而非术也,非为也。禹曰:「克艰,政乃乂,黎民敏德」。克艰者,不放逸之谓。又曰:「安女止」。谓性本静止不动。此政本也,此孔子曰「为政以德」也,此伊尹暨汤咸有一德也,此文王不识不知顺帝则也。《书》又曰:「惟几惟康,其弼直,惟动丕应徯志」。几者,初之心发不失本,止则康矣安矣;又得正直之臣弼以行之,则动而民咸应矣。自汉以来,罕闻正德之论,故论治者惟睹其难。德性人所自有,士大夫自明其德者寡,故无以启其君。
汉唐茍就私刑,亦明知人心之未深服,岌岌乎,曰:「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而反者亦数起。士大夫学业卤莽,大智不明,不深知三代所以治天下之本末,弃安固,取岌岌,殊可惜也。汉唐岂乐于岌岌哉?诚不知所为,竭思尽虑,所见止此。汉宣曰:「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自汉迄唐,一律也。本以霸者,本以利也。以利为本,虽杂以王道,人心岂服?人心不服,危乱之道也。诚纯于王道,则人心毕服,四海之内,仰之若父母矣,夫谁与之敌?
董仲舒之告其君曰:「愿设诚于内而致行之」。呜呼,诚岂可设也,设则非诚。仲舒尚不明己之心,何以启君之心?孟子曰:「仁,人心也」。又曰:「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又指齐王易牛之心,曰:「是心足以王矣」。又言必称尧舜,盖深知人性之本善,故每每言之。人心本善,当时虽战国之君,而兴起者众。或议武帝不能用仲舒,予谓武帝未可罪,仲舒有可罪。学者所治何事,日夜口诵圣人之言,心维圣人之道。今也,己之心不自知,奚以告君?汉有君如文帝,罢兵卫,不私其子,此古帝王之器质也,惜乎其无臣。贾谊诚美才,其学疏,未知道,故帝亦窥见其短。
治天下之道本诸君心,古圣王以我所自有之本心,感天下所自有之本心。《书》曰:「若有恒性,克绥厥猷惟后」。礼乐刑政,皆所以维持斯事,今《周礼》一书可观也。士大夫不知道,故不识礼乐刑政之原。是故礼非礼,乐非乐,刑非刑,政非政。岂无善者?大体失之,皆非所以若恒性、绥厥猷也,失上帝所以命君司牧斯民之本职矣。
人心皆善,皆正,惟上之所以治其民者反以坏乱之,故虽有本善之性,如金混沙,如云翳月矣。必如《周礼》所以治其民者治民,而后庶几乎不失上帝所以命我司牧之职;而后成人有德,小子有造;而后《兔罝》武夫皆公侯之腹心;而后「执讯连连,攸馘安安」;而后「汉有游女,不可求思」。乌乎,《周礼》之书至矣!
古圣王之所以教其民者,每每因其日用而寓教焉。《书》曰:「正德、利用、厚生,惟和,是谓三事」。生民之所日用,非利用则厚生,圣人于民利用厚生之中,而寓正德焉。车不雕,器必度,斑白者不提挈,饮食必后长者,童子不衣裘,庶人耆老不徒食。三《易》之占皆有书,因致其教。今《周易》之书具存,其所以启导人心至矣。《周官》因宾兴贤能,而致德行道艺之教;茍惟民之所不用而特致其教,则难。以至于因民之婚姻而致婚姻之礼,以寓其正德;因民之祭祀而为祭祀之礼,以寓其正德。后世之为教也,徒恃诏令戒谕之暂听暂观,其何能致化?是无惑乎后世之风俗不如古也,无浩叹乎后世之民不可化也。终年耳目之所接,心思之所及,非淫声则奸色,非利欲则邪伪,日夜沈浸乎非僻浮荡之中,而欲以数行之诏令拔其久固之习,难矣。
人心易感化,以其性本善故也。曩宰乐平,政事大略如常,间有施行,而人心率向于善,由是知人心果易感化。若先谓民顽不可化,则必无可化之理。
古者纳言之官出纳五言,训方氏诵四方之传道,布而训四方,以观新物。自此长而上,无非师儒教之德行。今之五家为甲,甲有长,又有小保长、大保长、保正、副,皆古制。其道择保甲之所推重者而长之,仿古相教相纠,礼敬其长,又宾兴其贤能,则唐虞三代之化,复行于今日矣。
今之五家结为一甲,则《周礼》之五家为比为邻也。今小保长、大保长、保正、副,即闾胥、族师、党正、州长之类也。县令得贤久任,行乡举里选德行道艺之法,则比闾族党之制可修矣。所谓族师,其贤可师者欤。二十五家为闾,百家为族,百家之中必有贤者可师。闾胥比长皆儒士,故曰:「儒以道得民」。此都邑之法也。《周礼》六乡之制如此。若六遂农民,则所以教之者略,其官亦降一等。诚使乡举里选德行道艺之法复行于今,则士民亦何敢为不善?此势之所必至也。县令茍徇私,则废之,终身将不复,亦何敢以私?比闾族党之制行,则德行孝弟之俗成,三代之治复见于今,国祚之长亦可数百年,汉唐之祸可息也。
今之通议大夫以上,即古之上大夫,周之卿,周有卿而无上大夫。今之太中大夫、中大夫、中散、中奉即古之中大夫。今之朝议大夫以下,古之下大夫。朝请、朝散、朝奉,即古之上士,今谓之员郎。今之升朝承议、奉议、通直郎,即古之中士。今之京官宣教郎以下,即古之下士。今之选人承直以下,即古之不命之士。古简而今繁尔,非古制泯绝也。大治之后,徐釐正之。
古者论道经邦,三公之职也。汉则转而为大夫、为议郎矣。汉大夫多至数十人,议郎员益多。夫以三代盛时,犹难其人,曰「官不必备,惟其人」,盖论道者非聪明睿智,深达乎道者不能。自秦灭先王之学,士失教养,故人才欲求其有如三代者绝无而仅有,而况于有如三代之三公能论道经邦者乎?诸大夫、诸议郎所论,大抵浅陋,是无惑乎自汉而下不复有三代之治也。汉虽有丞相、御史大夫、太尉为三公,名则半存,实则俱亡。
《挥麈录》载徐敦立语明清云:「凡史官记事所因者有四:一曰时政记,则宰执朝夕议政,君臣之间奏对之语也。二曰起居注,则左右史记言动也。三曰日历,则因时政记、起居注润色而为之者也。旧属史馆,元丰官制属秘书省国史案,著作郎主之。四曰臣寮墓碑行状,则其家所上也。四者惟《时政记》执政之所日录,于一时政事最为详备。左右史虽二员,然轮日侍立,榻前之语既远不可闻,所赖者臣寮所申,而又多务省事,凡经上殿,止称别无所得圣语,则可得而纪录者百司关报而已。日历非二者所有,不敢有所附益。《新唐书》载事倍于旧事,皆取小说。本朝小说尤少,士大夫纵有私家所记,多不轻出之。某窃谓左右史不可轮日,所立之位不可去榻前远。二史因仍故事,失于釐正。
先生尝言:「治道只在择贤久任」。又曰:「宰相贵知人,知人甚难。安得人人皆知?但一路择得一贤明监司,使监司择一路郡守,使守择诸邑令,则得人久任,而无不治矣。久任则诸县皆得上达,郡守亦止治附郭,县治国小。
按:下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