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策 南宋 · 陆九渊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四八、《象山集》卷三二
问: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故君子欲行之浮于言,不欲言之浮于行。傅说告高宗以逊志;诗人称文王「小心翼翼」;《记》美后稷禄及子孙,归之于其辞恭,其欲俭,大言侈志,固君子之所不取。夫子讲道洙、泗之间,而游于其间者,五尺童子羞称五伯,岂其五尺童子与管仲、舅犯辈度长絜大,举能无所愧耶?蜀诸葛孔明距今且千载,更阅贤智多矣,莫敢少訾,而当时不过自比管、乐,孔门之童子,岂皆度越孔明者乎?不然,何其言之大而志之侈也?礼不苟訾,学不躐等,夫子之教,必不其然。苟以称五伯之说为非是,则孟子亦曰:「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或问曾西与管仲孰贤,则曰:「尔何曾比予于是」?然则羞称之说信矣。孟子言必称尧、舜,且曰:「能言距杨、墨者,圣人之徒也」。杨、墨亦当世所推,使当时后生小子不自揆度,靡然而非之,岂逊志、小心、辞恭、欲俭、不苟訾、不躐等之道乎?诸君以孔、孟为师者也,愿有所析其疑。
对:东明之升,群阴毕伏,《咸池》既作,洼郑不可复陈矣。康衢之谣,击壤之歌,后世高文大册,不能无忝。中林之夫,汉上之女,后世硕儒宗工,不能无愧。岂其智有所不足,而力有所不逮哉?道之不明不行,而所以用其智力者病矣。谈中华之壮丽,则夷裔之君长不如王朝之下士;论沧海之汪洋,则雍、梁之秀民不如渤澥之庸夫,理固然也。道之行与不行,明与不明,相去远矣。傅说之逊志,将以「时敏厥修」;文王之小心,所以「昭事上帝」;「其辞恭,其欲俭」,后稷之德于是乎在矣。必不苟訾而后可与言此,必不躐等而后可以进此。羞称五伯,能言距杨、墨,然后可以免于苟訾躐等之过,而进乎逊志小心、辞恭欲俭之地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