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
位置
作者
标签
綦君更生论文书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三九、《攻愧集》卷六六
钥讲闻隽誉久矣,兹承惠然肯顾,教以长书,论文章大体,笔力衮衮,大过所闻,幸甚幸甚。
钥少习举业,不过欲应有司之求。
作吏以来,虽粗有意于此,而精神多敝于无用
宦游往来,忽焉半百。
重以二三年间忧祸薰心,偶然不死,以至今日。
旧学本自无几,益觉荒落,尚何足以言此?
而厚意不可虚辱,试吐一二,相与质正之。
来书谓长江东流,不见其怪,瞿唐滟滪之所迫束而后有动心骇目之观,诚是也。
然岂水之性也哉!
水之性本平,彼遇风而纹,遇壑而奔,浙江之涛,蜀川之险,皆非有意于奇变,所谓湛然而平者,固自若也。
滟滪之立中流,或谓其乃所以为平,此言尤有深致。
故乐之未亡也,与天地同和,可以感发人之良心。
而其既亡也,史纪其精者,谓能使人叹息悽怆,至泣下沾襟者,然后以为声之妙。
曾不知哀以思者乃亡国之音,所谓安以乐者何在耶?
清庙之瑟,一唱而三叹,其亦异于后世之乐矣。
妄意论文者当以是求之,不必惑于奇而先求其平。
唐三百年,文章三变而后定,以其归于平也。
柳子厚之称韩文公乃曰「文益奇」,文公亦自谓「怪怪奇奇」,二公岂不知此?
盖在流俗中以为奇,而其实则文之正体也。
宋景文公知之矣,谓其粹然一出于正。
至其所自为文,往往奇涩难读。
岂平者难为工,奇者易以动,文人气习终未免耶?
典谟训诰无一语之奇,无一字之异,何其浑然天成如此?
文人欲高一世,或挟战国策士之气,以作新之,诚可以倾骇观听,要必有太过处。
呜呼!
伊川先生之《易传》,范太史之《唐鉴》,心平气和,理正词直,然后为文之正体,可以追配古作。
而遽读之者未必深喜。
波平水静,过者以为无奇,必见高崖悬瀑而后快。
韩文公之文非无奇处,正如长江数千里,奇险时一间见,皆有触而后发。
使所在而然,则为物之害多矣。
故古文之感人,如清庙之瑟,若孟郊、贾岛之诗,穷而益工者,悲忧憔悴之言,虽能感切,不近于哀以思者乎?
钥本不敢为人言,言之又极平平,视来书,豪壮顿挫之气亦甚异矣。
人之少而壮,壮而老,如朝气之锐,昼堕而暮则归。
钥方堕而将归,欲以当足下之锐,宜其说之不相似。
然时时读足下之书,以作其堕,足下亦味钥之言,以趋于平,亦朋友相资之义也。
岂惟文哉?
喜怒哀乐之未发,与夫平旦之气,顾岂有一毫之不平?
古人欲寡其过而未能,此意安在?
幸并思之。
多言愧甚,惟足下谅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