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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誓论 南宋 · 唐仲友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六二、《悦斋文钞》卷七
《汤誓》序曰:「伊尹相汤伐桀,升自陑,遂与桀战于鸣条之野」。
孔安国为之说曰:「桀都安邑,汤升道从陑,出其不意」。
近世诸儒从而更之曰:「升陑攻人,非地利也,以人和而已」。
二者之说,所谓楚则失矣,齐亦未为得也。
汤之伐桀,以其凶德贯盈,甚不得已,为应天顺人之事,必合诸侯,会众士,以共致其天讨。
汤都亳,安邑在蒲,师行千里,其谁不知?
乃曰「出其不意」,是必非圣人之所屑为也。
兵者除暴之器,非所以毒天下,圣人之行师,虽无苟胜之心,亦有必胜之道,岂故舍其地利而行于危道哉?
吾观圣人为兵之谋,无所不用其至也。
平居暇日,抚柔其民,井其田畴,比其居里;
教之稼穑种艺,以养其生,迪之孝悌忠信,以厚其性;
使之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刑罚庆赏相与相共,且宾兴其贤能,出使长之,入使治之。
故其上下更相亲睦,居可以同其安乐,征可以同其患难。
兵之本既立矣,于是合其什伍,简其车徒,教之射御,习之兵器,因农之隙以讲武事,春蒐以振旅,夏苗以茇舍,秋狝以治兵,冬狩以大阅。
辨其鼓铎、镯铙、号召、旗物之用,教之坐作进退、疾徐疏数之节,为之斩牲以戒其不用,使之从禽以观其不犯,俾斯民目识旌旗,耳熟钲鼓,昼战足以相接,夜战足以相闻。
兵之末既修矣,本末兼举,犹不敢以轻动也,必有逆天道、乱人纪,贪婪无厌,桀骜自恣,文教之不悛,威令之不禁,乃不免于用武。
则又度其德、量其力,搏谋之卿士,大询于众庶,受命于庙,受成于学,所以尽人之心也。
谋之筮龟,證之梦寐,告于皇天后土,祷于名山大川,始乎类,终乎祃,所以求神之助也。
圣人之于兵,戒之重之若此其至,岂有修之累年,弃之一日,谋之廊庙,失之中原,舍地利而自置于可败之处,帅大众而蹈之于必死之域,不几于行险徼倖,以民命为戏乎?
古人所谓仁义之师,特言其德耳。
至于上得天时,下得地利,中得人和,未尝偏废也。
其出也合众而戒之,其战也陈师而誓之,致果于杀敌之间,决胜于应变之际,必有大智大勇以济其成功也。
仲虺知之,故曰:「天乃锡王智勇,表正万邦」。
诗人知之,故曰:「敷奏其勇,不震不动,不戁不悚」。
由是观之,圣人之兵,未始不本之以仁义而行之以智勇也。
然则《书》之记升陑何也?
曰:此序《书》者,记其道里之所出也。
汤居南而有冀,方其伐桀也,必济河而北,犹《泰誓》言师渡孟津也。
武王之伐纣,四誓其师,故各言其地,汤之誓,一而已,故先言其道之所从出也。
然则亦有戒乎?
曰:有。
吾于升陑渡孟津之际,见险之不可恃;
于鸣条牧野之战,见民之不易使也。
陑在河曲之南,去安邑不远;
孟津朝歌不五百里,当在王畿之内。
以万乘之国,如林之众,既见伐于诸侯,反近战于二十里之郊,其民之不为用可知矣。
故汤、武得其民,征伐于千里之外;
失其民,不能使战于近郊之内。
然则地之为险,兵之为强,亦在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