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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1164年 南宋 · 薛季宣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九三、《浪语集》卷二九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
虑而后能得。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天生烝民,有物有则;
民之秉彝,好是懿德。
能明是德,则近人矣。
能明是德,则知止矣。
有止故不妄,不妄故能安,能安故能动。
明德,本也;
应物,未也。
故学道贵知本,知本则知缓急后先之序,而无过举之患矣。
不诚,未有能动者也。
能安而静,物莫之挠,动而应物者,盖无难矣。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
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
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
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
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
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
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
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
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
有良知,有小知。
良知,知德者也;
小知,小小知见也。
域于小知,良知无自发也。
能致其知,则知之至者见矣。
物物则之,在人者不明明德,则物无以尽;
不能尽物,则知之至者无自而发。
格,至也。
物至则良知见也。
良知发见,则所知必至,意无有不诚,心无有不正,家国天下无不自正。
所施者寡,所被者博矣。
《洪范》曰:「皇建其有极,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
惟时厥庶民于汝极,锡汝保极」。
所谓格物也。
「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德,汝则锡之福。
时人斯其惟皇之极」,「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汝虽锡之福,其作汝用咎」,以知德修身为本也。
「凡厥庶民,极之敷言,是训是行,以近天子之光」,曰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天子、庶人之一是也。
尧自「克明俊德」至于「黎民于变」,仲尼由「三十而立」至于「所欲不踰矩」,大学之道无它,在乎格物而已。
不知尽己而欲尽人之道,难矣哉!
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
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
故君子必慎其独也。
小人閒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
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
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
曾子曰:「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
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
大学之道,自知德始,意诚而下,皆其序也,不可躐而至也。
慎独,致一之道也。
致一之至,不戒而严矣。
《易》曰「无有师保,如临父母」,严之至也。
不欺其内,好之如色,恶于欺也。
如恶恶臭,自牧如此,非出勉强而后可以为。
谦谦,慎独之始也。
不诚无物,君子其可欺乎!
小人为欺,徒以自欺而已。
十目十指,其将谁欺!
德之润身,由其意之诚也。
心广体胖,至诚之道,将与天地参矣。
《诗》云:「瞻彼淇澳,菉竹猗猗。
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僩兮,赫兮喧兮。
有斐君子,终不可諠兮」!
「如切如磋」者,道学也;
「如琢如磨」者,自修也;
「瑟兮僩兮」者,恂慄也;
「赫兮喧兮」者,威仪也;
「有斐君子,终不可諠兮」者,道盛至善,民之不能忘也。
《诗》云:「于戏,前王不忘」!
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此以没世不忘也。
《淇澳》之诗,美武公之德者,「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所以形容之也,为天造而人功之似也,由其知学而自修者至也。
恂慄,和敬也。
威仪,度数也。
修道在己,而民之不能忘者,各以其所求得也。
君子乐得其志,小人乐得其事,凡以身修而应之有道也,故必诚其意。
《康诰》曰「克明德」,《大甲》曰「顾諟天之明命」,《帝典》曰「克明峻德」,皆自明也。
汤之《盘铭》曰「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康诰》曰:「作新民」,《诗》曰「周虽旧邦,其命惟新」,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
明德,俊德也。
日新,德新也。
惟天阴骘下民,民之受中以生者,明于是也。
圣人所以达天德也,由其固有之也。
克明类矣。
王纯亦不已,日新之盛德也。
尽斯尔也,用其极之谓也。
《诗》云:「邦畿千里,惟民所止」。
《诗》云:「缗蛮黄鸟,止于丘隅」。
子曰:「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
《诗》云:「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
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
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
无情者不得尽其辞,大畏民志,此谓知本。
止,极也。
仁之至,义之尽也。
知止而后能定,能定则不它矣。
此谓知本。
古人之所以大过人者,无所不用其极也。
能知所止,无所往而不建其极也。
黄鸟尚知安身之所,人而不求所止,可乎?
讼之起也,中无所定也。
知止,自不欺矣。
犯而不校,夫何讼之有乎!
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
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
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
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
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
此谓修身在正其心。
中庸之学,以率性为道。
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
有所忿懥恐惧,则非所谓中,而本性昏矣。
心者神明之舍,居中虚以治五官者也。
心为事夺,五官皆失其正,非所以安神明也。
一正心而本性正矣。
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之其所贱恶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而辟焉,之其所敖惰而辟焉。
故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者,天下鲜矣。
故谚有之曰:「人莫知其子之恶,莫知其苗之硕」。
此谓身不修,不可以齐其家。
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其恕乎!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君子之道无他,善推其所为而已。
譬所亲爱,譬所畏敬,譬所哀矜,譬所敖惰。
取譬反覆,视我心之轻重,则失其正者见矣。
好而不知其恶,恶而不知其善,皆有所偏也。
心有所偏,则吾之是非错谬失伦;
轻重无准,失其所以成已。
近而无以齐家,犹爱而不知其子,贪而不知其苗也。
「无偏无党,王道荡荡」,则会归于极矣。
是故修身以正心为本,心正而天下平矣。
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
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
孝者所以事君也,弟者所以事长也,慈者所以使众也。
《康诰》曰:「如保赤子」。
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
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也。
《孝经》曰:闺门之内,具礼矣乎!
严父严兄,妻子臣妾,犹百姓徒役也。
为国以礼,能踰上下之交乎!
君子之为天下国家,皆以修身为本。
事亲者可以事君,临下者可以临民。
此皆不学而能者也。
若保赤子,敬之至也。
知敬恭之道,斯无失之者矣。
君亲之辨,则惟其时物焉。
故曰「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克明俊德,黎民于变」,「文王以刑寡妻」者,御家邦,善推所为者乎!
一家仁,一国兴仁;
一家让,一国兴让;
一人贪戾,一国作乱。
其机如此,此谓一言偾事,一人定国
尧、舜率天下以仁,而民从之;
桀、纣率天下以暴,而民从之。
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从。
是故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
无诸己,而后非诸人。
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诸人者,未之有也。
故治国在齐其家。
《诗》云:「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宜其家人,而后可以教国人。
《诗》云:「宜兄宜弟」。
宜兄宜弟,而后可以教国人。
《诗》云:「其仪不忒,正是四国」。
其为父子兄弟足法,而后民法之也。
此谓治国在齐其家。
孔子曰:「声色之于化民也,末矣」。
修道之谓教。
凡有血气,未有不缘观感而得也,此化俗之机也,皆自身修始也。
尧舜之民,灏灏如也;
桀纣之民,比屋可诛,是岂声色化之也!
皆观感然也,非勉强而从之也。
故君子必自反也。
内外之合,所谓恕也。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笃恭而天下平,用此道也。
孔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
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故君子先正其身,不愿乎其外。
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上恤孤而民不倍
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
所恶于上,毋以使下;
所恶于下,毋以事上;
所恶于前,毋以先后;
所恶于后,毋以从前;
所恶于右,毋以交于左;
所恶于左,毋以交于右。
此之谓絜矩之道。
古之善为天下国家者,以天下为一家,中国为一人,无它焉,一以贯之而已。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所出者正,则所从者顺。
此之谓絜矩之道,矩絜而民取制矣。
是故动而为天下道,使民无不知爱其亲,知敬其长。
风俗惇厚,盖所以率之者,顺矣。
修道之教,不言之令,所谓絜矩之道,皆以身修为本耳。
《诗》云:「乐只君子,民之父母」。
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
《诗》云:「节彼南山,维石岩岩。
赫赫师尹,民具尔瞻」。
有国者不可以不慎,辟则为天下僇矣。
国以民为本,民以心为本,君子之得其民,得其心也。
民之好恶,其心未尝不公;
君子以民为心,公其好恶,则民爱之戴之,将父母若矣。
为人上者,下人之所瞻望也,唯中立而不倚,则服而从之。
十手十目,其严乎!
故君子在正其身。
《诗》云:「殷之未丧师,克配上帝。
仪监于殷,峻命不易」。
道得众则得国,失众则失国。
是故君子先慎乎德,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有财此有用。
德者本也,财者末也。
外本内末,争民施夺,是故财聚则民散,财散则民聚。
是故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
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
《康诰》曰:「惟命不于常。
道善则得之,不善则失之矣」。
皇天无亲,惟德是予,人之所欲,天必从之。
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
是故在得民也,得民在得心也。
惟有德者有以得民之心,故君子敬其独也。
政有本末,修身为本。
身修德建,民可得而用矣,何财非我之有!
不务建德而急于财用,民不知德,则惟财之靳,是施夺之道也。
是故有德斯有民,有民斯得天。
利先义,王所以受命也。
《楚书》曰:「楚国无以为宝,惟善以为宝」。
舅犯曰:「亡人无以为宝,仁亲以为宝」。
《秦誓》曰:「若有一个臣,断断兮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
人之有技,若己有之;
人之彦圣,其心好之;
不啻若自其口出,寔能容之,以能保我子孙黎民,尚亦有利哉。
人之有技,媢疾以恶之;
人之彦圣而违之,俾不通,寔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哉」!
唯仁人放流之,迸诸四夷,不与同中国。
此谓唯仁人为能爱人,能恶人。
为国之道,在知善恶;
择善之道,仁身为本。
仁身而后能择,能择然后知人,知人嘉善则可以保民矣。
善人之道无它,贤贤而已。
媢疾之心胜,则不能与人为善,而何以保身乎!
惟仁者能好人,能恶人,修身而已。
见贤而不能举,举而不能先,命也;
见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远,过也。
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是谓拂人之性,菑必逮夫身。
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骄泰以失之。
进贤之法,莫崇礼貌;
去恶之要,莫先克己。
见贤而不能举,举而不能先,吾命之出者未至尔。
见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远,是谁之过欤?
惟能公其心者,可与论进贤退不肖之实。
以百姓之心为心,忠信君子所以仁。
菑必逮夫身者,骄泰害之者也。
得失之要,在我而已。
果能忠信,则身修而能公其好恶。
贤不肖之进退,在此而不在彼也。
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
仁者以财发身,不仁者以身发财。
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义者也;
未有好义,其事不终者也;
未有府库财,非其财者也。
孟献子曰:「畜马乘,不察于鸡豚
伐冰之家,不畜牛羊;
百乘之家,不畜聚敛之臣,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
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
长国家而务财用者,必自小人矣。
彼为善之,小人之使为国家,菑害并至,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矣。
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
《易》称何以聚人?
曰财。
财者,国用所出,其可缓乎!
虽然,为国务民之义而已。
财者利之所在,人之所必争也。
人必争而我夺之,则利心生而礼义消矣。
务民之义,则天下一家,而财不可胜用,藏之于下,犹在君也。
以财发身,用之者也;
不知所以用之,身为财之役矣。
故君子先正其本。
为上有节,为下敦本,财用之出,庸有穷乎!
是故务民之义,在乎修身以仁民;
民化于仁,则爱之如父母,畏之如雷霆,上下情通,财皆可得而用,率斯道也,其有不终于义者乎!
一家仁而一国兴仁,非他道也,务民之义,不以利为先尔。
货悖而入,亦悖而出,此事势之必然者也。
谋大者尚皆不暇谋小,况君子而可争利于民乎?
聚敛之臣,不知义之所在,害加于盗,以争利之民也。
民争利而至于乱,则不可救药矣。
言利而析秋毫,必非养其大者之人也。
所见之小,恶知利义之和哉!
惟知利者为义之和,而后可与共论生财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