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吕伯恭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九二
元范人回,承手字,获闻比日尊体益轻健,为慰之剧。又承诲谕数条,尤荷爱念。信后雨馀蒸郁,伏惟玩心有相,起处享福。熹自被报闻之命,不敢复有请。但前日妄发,本蕲密赞圣聪,昨日乃闻降付后省。不密失身,从是始矣。然业已致身事主,生死祸福惟其所制,非己所得专也。此间只有三五担行李及儿甥一两人,去住亦不费力,但屏息以俟雷霆之威耳。前日如自明诸人文字及近习者,皆不降出,此乃付外,又不可晓。区区愚忠,犹不能无冀幸于万一耳。钦夫之逝,忽忽半载,每一念之,未尝不酸噎。同志书来,亦无不相吊者,益使人慨叹。盖不惟吾道之衰,于当世亦大有利害也。自向来人还,至今不得定叟书,今日方再遣人往致葬奠。临风哽怆,殆不自胜。计海内独尊兄为同此怀也。援笔至此,为之泪落。痛哉痛哉!祭文真实中有他人所形容不到处,叹服。今此人去,亦有一篇,谨录呈。盖钦夫向来尝有书来,云见熹诸经说,乃知闲中得就此业,殆天意也。因此略述向来讲学与所以相期之意,而叹吾道之孤且穷,于钦夫则不能有所发明也。盛文所叙从善受言,使言者得自尽,施于褊狭,所警尤多。平日亦知敬服渠此一节,而不能学。今老矣,而旧病依然,未知所以药之也。不唯如此,近日觉得凡百应接,每事须有些过当处,不知如何整顿得此身心四亭八当,无许多凹凸也。耐烦忍垢之诲,敬闻矣。今大纲固未尝敢放倒,但不免时有偷心,以为何为自苦如此?故事有经心而旋即遗忘者,亦有不敢甚劳心力而委之于人者,亦有上说不从,下教不入而意思阑珊,因循废弛者。此两月来,既得不允指挥,不敢作此念。又为狂妄之举,准备窜谪,尤不敢为久计。身寄郡舍,而意只似燕之巢于幕上也。言事本只欲依元降指挥条具民间利病,亦坐意思过当,遂杀不住,不免索性说了。从头彻尾,只是此一个病根也。狱讼极不敢草草,然见人说亦多过处,乃与塾子所论诸葛政刑相似。然欲一切姑息,保养奸凶,以扰良善而沽流俗一时之誉,则平生素心深窃耻之,亦未知其果如何而得其中也。所论荆州从游之士多不得力,此固当深警。然彼犹是他人不得力,今自循省,乃是自己不曾得力,此尤为可惧也。不知老兄看得此病合作如何医治?幸以一言就紧切处见教,千万之望。子寿兄弟得书,子静约秋凉来游庐阜,但恐此时已换却主人耳。渠兄弟今日岂易得?但子静似犹有些旧来意思。闻其门人说子寿,言其虽已转步而未曾移身,然其势久之亦必自转。回思鹅湖讲论时是甚气势?今何止什去七八耶?元范立碑之说,向曾见告。尝语之云:「熹固不足道,但恐人笑老兄耳」。意其已罢此议,不谓乃复为之,闻之令人汗下。幸已蒙喻止,必且罢休矣。平生性直,不解微词广譬,道人于善,故见人有小失,每忍而不欲言。至于不得已而有言,则冲口而出,必至于伤事而后已,此亦太阳之馀證也。塾书说近建家庙,立宗法,此正所欲讨论者,便中得以见行条目子细见教为幸。白鹿书院承为记述,非惟使事之本末后有考焉,而所以发明学问始终深浅之序,尤为至切。此邦之士蒙益既多,而传之四方,私淑之幸又不少矣。谨以十一本投纳书几。内一本装褾与《濂溪祠堂记》为对,又有杂刻数种并往。伊川先生与尹和靖者可背作一卷,此人亟行不暇也。然伊川先生才说病便有药,和靖却似合下便作死马医。此道之传,真未易以属人也。观书实非养病所宜,若不能已,当有以程之,日读若干以下也。因人往永嘉督新签赴任附此。其人姓薛名洪,不是士龙之宗族否?中间旱甚,田几不可耕。今幸数得雨,然郁蒸未解,亭午挥汗。未能尽所欲言,惟千万为道自重,不宣。六月六日,熹顿首再拜,上启伯恭武夷直阁大著契兄坐下。
令子想日佳茂。周子充遂参大政,不知尝有以告之否?至此若复喑默,则更无可说,不知其计安出也。熹又拜。
此专遣人至叔度处,令便归告,早批数字或口授子约见报。盖至彼问儿妇消息,望其速还也(《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四。又见康熙《广信府志》卷三○,《白鹿书院志》卷二,同治《南康府志》卷二一,同治《铅山县志》卷二五。)。
享:宋浙本作「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