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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对劄子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九二、《诚斋集》卷六九
臣闻保国之大计在结民心,结民心在薄赋歛,薄赋歛在节财用。
臣伏见陛下深诏执事,会计邦财出入、国用盈虚之数。
臣仰测圣意,将有以节财用、薄赋歛以结斯民之心,此宗社生灵万世之盛福也。
然臣尝为陛下深思其说,以为陛下虽有薄赋敛之心,恐未得薄赋歛之道;
虽有节财用之心,恐未得节财用之策也。
何以言未得薄赋歛之道?
且今之财赋有地基茗课之征,有商贾关市之征,有鼓铸榷酤之入,有鬻爵度僧之入,犹曰非取于农民也,而取于农民者其目亦不少矣。
民之输粟于官者谓之苗,旧以一斛输一斛也,今则以二斛输一斛矣。
民之输帛于官者谓之税,旧以正绢为税绢也,今则正绢之外,又有和买矣。
民之鬻帛于官者谓之和买,旧之所谓和买者官给其直,或以钱,或以盐,今则无钱与盐矣。
无钱尚可也,无盐尚可也,今又以绢估直,倍其直而折输其钱矣。
民之不役于官而输其僦直者谓之免役,旧以税为钱也,税亩一钱者输免役一钱也,今则岁增其额而不知所止矣。
民之以军兴而暂佐师旅征行之费者,因其除军帅谓之经制使也,于是有经制之钱。
既而经制使之军已罢而经制钱之名遂为常赋矣。
因其除军帅谓之总制使也,于是有总制之钱。
既而总制之军已罢,而总制钱又为常赋矣。
彼其初也,吾民之赋止于之若干斛、帛之若干匹而已。
今既一倍其,数倍其帛矣,粟帛之外,又数倍其钱之名矣。
而又有月桩之钱,又有板帐之钱,不知几倍于祖宗之旧,又几倍于汉唐之制乎?
此犹东南之赋,臣所知者也。
至于蜀民之赋,其额外无名者,臣不得而知也。
陛下今欲薄赋歛,有司且曰无以供经常之费也,臣故曰「陛下虽有薄赋歛之心,恐未得薄赋歛之道也」。
何以言未得节财用之策?
盖国家之用有可得而节者,有不可得而节者。
如宫室车服之用,如祠祀之用,如交聘之用,如饷师之用,此不可得而节者也。
然古者国贫则君服大布之衣,年饥则路马不食谷,君不祭肺,八蜡不通,然则宫室衣服祠祀之用,亦有可节者矣。
而况今之祠祀又非古之祠祀也,车服之饰,兵卫之众,锡赉之恩几倍于古耶?
虽然,犹曰事天地也,事宗庙也,事百神也,是不可节也。
至百官之冗,百吏之冗,师旅之冗,是独不可求所以节之乎?
高宗南渡以来,如节度使不畀真俸矣。
虽然,犹曰某有某战之功,不可减也。
至于将相积官而除者,王族戚里、近习宦寺积恩而除者,是独不可减乎?
如国家之官帑有左帑矣,天子之私藏有内帑矣。
且天下之财孰非天子之有?
今也有私藏焉,已非先王之制矣,而又有曰封桩者焉,又有曰南帑者焉。
南帑今为西上帑矣。
左帑之用,西上帑之用,则朝廷之经费也,所谓封桩,何为者也?
不过浚所入之赢以入封桩,又浚封桩之赢以入内帑而已。
天下之财入于内帑,则岂复可得而稽,亦岂复得而节哉!
内帑所在,人有觎心,至使人主不敢一颦一笑也,一颦一笑则宫闱左右望赐矣。
人主不敢一游一豫也,一游一豫则宫闱左右望赐矣。
人主不敢一饮一食也,一饮一食则宫闱左右望赐矣。
人主之奉几何?
而浮费或相什伯,或相千万矣。
此独不可节耶?
而臣见其费之增也,未见其费之节也。
臣故曰「陛下虽有节财用之心,恐未得节财用之策也」。
今竭东南之财而支天下之全费,见内帑之富而忘斯民之日贫,而议者乃曰有司不能为陛下节财也。
不知有司安能节财?
节财在陛下而已。
臣愿陛下明诏大臣,立为法制,凡内帑出入皆令领于版曹而经于中书,制之以印券而覆之以给舍,其太过之恩幸、无功之锡予,皆得执奏而缴驳之。
太祖皇帝尝令后苑造一薰笼,数日不至,帝怒责左右,对以事下尚书省尚书省下本部,本部下本寺,本寺下本局覆奏,又得旨依,方下制造,乃进御,以经历诸处故也。
帝怒,问宰相赵普曰:「我在民间时,用数十钱可买一薰笼。
今为天子,乃数日不得,何也」?
曰:「此是自来条贯,不为陛下设,乃为陛下子孙设。
使后代子孙若非理制造奢侈之物,破坏钱物,以经诸处行遣,须有台谏理会,此条贯深意也」。
太祖大喜曰:「此条贯极妙」!
仁宗皇帝宝元庆历四岁之间,两命群臣议行减省,韩琦言:「欲省浮费,莫如自宫掖始」。
于是内庭不急之用,悉行裁减。
惟陛下推广太祖仁宗之德意,而立经久一定之法度,此亦节用之大端也。
至于宫室车服祠祀之过制,百官百吏三军之冗食,中外官吏赐予之滥费,亦皆议所以裁节之者。
陛下驭幸以示恩,有司执法以任怨,下之人亦曰非上之不与也,有司之法也,又何怨之有?
浮费既节,帑藏自充,则不惟不取外帑以入内帑而已,亦可如祖宗之时,间出内帑以佐外帑矣。
不惟内帑可出以佐外帑而已,如封桩亦可并省而归于左帑矣。
不惟封桩可并而已,如印造楮券之数亦可少减,鬻爵度僧之政亦可暂罢,以待军兴不时之须矣。
盖用节而后财可积,财积而后国可足,国足而后赋可减,赋减而后民可富,民富而后邦可宁。
不然日复一日,岁复一岁,臣未知其所终也。
惟陛下夙夜忧思而速图之。
臣不胜愚忠。
〔贴黄〕臣近因接送虏使,往来盱眙,闻新酋用其宰臣之策,蠲民间房园地基钱,又罢乡村官酒坊,又减盐价,又除田租一年。
窃仁义、假王政以诳诱中原之民,又使虚誉达于吾境,此其用意,不可不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