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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彧迹疑而心一论 宋 · 史尧弼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三二、《莲峰集》卷八
为国之害,莫大于天下知有臣之强,而不知有君之尊。
故善为国家谋者,常使人臣之功与天下之权皆归于君,是以天下惟知有君之尊,而不知有臣之强。
如是而不治者,未之有也。
后之天下尝至于乱亡者,何耶?
盖以反是而已矣。
其患每在于奸雄之人攘臂于天下,而权谋之臣教之以深服天下之术,使之挟君之威以为己之威,而天下畏其威;
挟君之德以为己之德,而天下怀其德。
威德之权,天子所执也,而奸雄得以执之,故天下率归于臣之强,而不知有君之尊。
是皆权谋之臣阴协其谋,而阴辅其功焉。
故其一谋半策,尝借王室以为奸雄取天下之资,其迹似忠,其心实盗,此不可不辨也。
曹操,汉之奸雄,而荀彧之谋臣也。
汉之制天下之权,窃执之,以号令天下,故天下知有魏,不知有汉
知有,而不知有献帝
是皆教以深服天下之术,使之挟天子以诸夏,协谋定策,尝借汉以为取天下之资,其迹似忠,其心实盗。
范晔称其迹疑心一,据之说,则彧之迹疑于魏,而心一于汉。
以吾观之,则彧之心一于魏,而迹疑于汉,何哉?
取汉者也,而实教以深服天下之术,故天下皆知有臣之强,而不知有君之尊。
汉不亡,魏不兴,则取汉者虽也,而取之者也。
或谓彧之罪见于佐征伐天下,而取汉非也。
夫教以征伐天下者,取汉之利害轻;
教以深服天下者,取汉之利害重。
则劝取汉者非而谁欤?
曹操,奸雄之尤者也,名为曹操,心实王莽
士生斯时,狐裘蒙茸,吾谁适从?
计者有三:上焉,起义而问罪,如孔明之志复中原可乎;
次焉者,竭力以抗之,如孔融之志在靖难可乎;
下焉者,远引避世,如管宁之渊雅高尚可乎。
以彧之才,而我之望者如此也,曾不能然,上不为孔明之起义,次不为孔融之力抗,下不为管宁之避世。
方且委质以为之谋臣,又教以深服天下之术,使汉之权柄,得而执之,是以天下知有臣而不知有君,汉因以亡,魏因以兴,荀彧之罪有归矣。
或谓文若岂教反哉?
所以辅者,急于平天下之乱,而不知终篡汉也。
噫,岂不知者耶?
之料敌,察吕布,揣袁绍,其智如神,岂长于料敌,而不长于料耶。
之知人,举二荀,荐郭华,其鉴如神,岂长于知人,而不长于知耶?
人才惟奸雄易知,而乃奸雄之尤,岂不可知耶?
奸雄惟亲昵易知,而腹心是谋,岂不能知乎?
大抵见天下,惟足与有为,故一心辅之,阴协其谋,而阴辅其功,故尝借汉以为取天下之资,则其心一于魏,而疑于汉,何足怪哉!
然晔谓其迹疑者,谓其功申运改也。
然彧之迹疑于汉,而不疑于魏,何哉?
之意谓非挟王室不可以天下,故教以迎天子于洛;
谓不服人心不可以取天下,遂教以服天下之术。
晋文定襄王,欲诸侯从而非为周,汉高立怀王,欲天下归而非为楚,是皆权术也。
举以劝,是欲诸侯从而天下归魏也。
其说曰:「奉主上以从人望,大顺也;
秉至公以服天下,大略也;
洪义以致英俊,大德也」。
是殆欲借汉德而使英雄辅,挟汉威而使天下归魏。
故天下皆畏操之威,而不知有君;
皆悦魏之德,而不知有汉
是皆启操之奸心,而助操之篡夺也。
由是观之,则迹疑于汉,盖可见矣。
然则晔谓其杀身成仁也,奈心一于魏而不一于汉何?
夫教以服天下,真情也;
献帝以都许下,拒董昭之议九锡,权术也。
若谓迎献帝为真情耶,则勉以忠可也,喻以义可也,何为而教以服天下之术?
若谓拒九锡非权术也耶,谏可也,绝而去之可也,何为赴召而有寿春之行乎?
若有心于汉,当劝归功于天子,而无挟之之谋;
若无心于魏,则当饮药于馈食之前,而无寿春之行。
也,阳为辅世,阴实佐魏,名为辅汉,其实叛汉。
由是观之,则一心于魏,盖可见矣。
以其一心于魏而论之,则其迹不足疑;
以其迹而观之,则益见其心实背汉。
噫,何有负于汉而有功于魏耶?
吾尝为计矣,将为孔明乎,天不佑而功不成;
将为孔融乎,非
将为管宁乎,名虽高而实无益。
三者皆不可也,为计,则辅可乎?
而以忠义之言遏其强梁之心,彼不畏义哉?
如是则心自一迹,何疑?
奈何不知出此,乃使一心于魏,而迹疑于汉也。
呜呼,之才大类子房,惜乎其以曹操而为高祖也。
管仲小白霸,舅犯重耳霸,然孔子小白则正之,于管仲则仁之,于重耳则谲之,而舅犯未尝挂牙纵齿,何耶?
岂非以小白有尊王之心,而仲佐之,下拜受胙之风作,而天下知有君而不知有臣;
重耳有无王之心,而犯佐之,召王请隧之风作,而天下知有霸而不知有王。
曹操无王之心甚于晋文,而荀彧教操之罪重于舅犯矣。
刘备死,故曰:「老贼不死,祸乱不已」。
晔虽秉笔史臣,果能如刘备知人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