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试馆职策 南宋 · 林光朝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五五、《艾轩先生文集》卷五
虞夏商周,所传者为何道?所守者为何法?秦灰汉壁,时有断缺,而遗文大义,尽在此书,至于平王而止耳。《春秋》之作,始乎隐公,盖自平王而下也,是虞夏商周之事,推之百世,其可知也。此吾夫子之本心,而鲜有知其说者。草茅孤生,无所见闻,遭遇明时,得以一奉玉堂从容之对,如皋陶所谓九德,周公所谓三宅三俊,此为虞夏商周所守之法也。衣冠爵里,尚有所守之法以遗其后,而况三王四代无一法可为经久之用乎?有所可守之法,则是法也不徒尔,是必有所从来者。皋陶、周公之书,其反覆曲折,固亦详矣,独不曰如之何,其知人也。即此说以求之,则知所从来者。尧以是传之舜,若皋陶则见而知之,文、武、周公父子也而处,若周公则见而知之。庶言庶狱,杂然见于前者,是为有司之事。惟知人一节,有以见人君之心术,情伪邪正,盖于此乎分矣。是以禹、皋陶尝端拜而议之,周公又从而鼓舞发挥之,在知人,在安民,惟知人则民所由安也。都俞吁咈,多不过数语,独于此问答,穷竟有不能自已者。要其所归,谓亦行有九德,亦言其人有德,古今之情,盖亦不相远。非有九德之行,则安能名状?是人之为有德也,言偃知有澹台灭明者,龚胜知有龚舍,扬雄知有蜀庄之才之令,非曰苟知之,盖亦瞭然如数一二尔。周公于夏后氏则曰:「迪知忱恂于九德之行」。以是知古之用人,亦以虚名为不足贵也。谓我所知者,诚然乎有是九德之行者,皋陶所陈九德,而夏后氏守之,以为知人之准的在是也。则知人一事,岂为无法可传乎!三宅三俊,古书繁省虽若不同,而脉络则一。夏后氏不能易此说,商人不能易此说,其在文王、武王又不能易此说。文王、武王又不能易此说,文王、武王之有是心,所谓不可忽者其位也,晓然可以处此者人也。则克知三有宅,灼见三有俊,亦文王、武王之心如是,盖有不约而同者。由禹至于汤五百馀岁,由汤至于文王五百馀岁,皋陶之陈《谟》,周公之作《立政》,去之千岁,如交一臂者,其道同也。道之大原,圣人得之,圣人达而在上,则为帝为王。自古以传道为帝王之事,尧曰「咨尔舜」,舜亦以命禹,此发端则见于夫子,而纤悉则见于孟轲之书。扬雄苦心极力,有以见圣人之蕴,且其为说曰:「学之为王者事,其已久矣」。扬雄以此一事为达而在上者,故继之以「尧、舜、禹、汤、文、武汲汲,仲尼皇皇」,谓尧、舜、禹、汤、文、武汲汲然相传以是也,匹夫得之,此仲尼所以皇皇乎奔走半天下,谓「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惜哉!仲尼之不得如其所欲者,亦道之不幸也。虞、夏、商、周数圣人相传,以是举而措之天下,无过无不及,因以是强名之曰中。箕子又从而增益其说,子思适在末流,所得又愈多。以圣人之道如此其中也,圣人之心如此其平且正也,以此为知人之具,则所知亦至矣。虞、夏、商、周所传有是道,则所守有是法。秦、汉之下,此学不传,而此道未尝或熄也,其亦无所待乎!明天子以刚健之资,齐圣之德,所用者宽柔之教,宵旰求治,于兹八年。流俗之论,皆以为责治效似或太速,然终未有卓然一说可以起唐虞三代之治,岂不为日力可惜也哉!前数岁进言者,多引汉宣帝故事。宣帝以察为明者,此何足法?一二年来,闻之道涂,以为大昕视朝,乙夜观书,每慨然欲慕贞观之事,岂为宣帝褊狭苛碎,不足以有为也!一时可喜,莫如贞观之事,然圣学高远,度越前代,岂一太宗度长絜大而止耳!太宗之规摹盖有所自来者,天下固知其说出于魏郑公,而不知此说又有所自来。三王四代之说聚于河汾,有王者作,而此说乃为有用之说也。太宗知人而善任使,盖有本者如是。隋之天下若无一人为可用,及贞观之初,乃有不可胜用之人。有天下者,每患人才不给于前,此不为圣哲论也。圣哲之君,知人而善任使,人乐为之用,所以乐为之用者,得以尽其所长故也。房玄龄策杖来谒军门,一见如旧,此以何术而知之?马周尝客于中郎将,为之条二十事,帝问其所从来,即召之。未至,使者数辈趣于道。太宗得一布衣徒步之人如未尝得士者,是其知之者亦审矣。一时大将如英卫,又皆出于罪亡之馀,而相许以气,相忘于烦文末节之间,则其知之者,又不为不审也矣。今明圣在上,朝无倖位,国无游民,虽未能遽如贞观礼全乐备之举,然而讲学光明,三王四代之事固已先得之矣。今欲混一区宇,兼制夷狄,是当取太宗之所长而略其所短,他日知太宗之所长止于是,则三王四代不难到也。太宗固有意于三王四代之事,使其从容于商、周之际,得其所传之道,而又知其所守之法,愚恐高宗、成康未能远过之也。惜乎!此学不传久矣,悠悠六合,无以此说为己任者。王通之在河汾,知之未至者也,故其所以设施不过如此耳!太宗可以为三王四代之事,而于道术已裂之后,求其说而不得。尝观宇文士,及一涉巧佞,太宗即正色谓之曰:「或者劝我远佞人,不识佞人为谁,今乃信然」!应对唯诺而得夫所谓佞者,此岂不为治世事耶?此贞观之所由治也。又尝因士及以一说自解,且谓南衙群臣面折廷诤,天子不得一举手。乃知贞观之所以治,似非偶然者。以太宗之威,擅乎八区,乃若不胜衣者;以太宗之辨,周乎万物,乃若不能言者。太宗之所自视如是缺然,此贞观之所由治也。虽然,太宗之所闻,不过行帝道而帝,行王道而王耳!贞观之规摹,盖自此发之。有于宣帝之前上论唐虞之际,下及商周之盛,则当以为迂阔不可用。愚故曰:宣帝何足法!是当取太宗之所长而略其所短,如太宗之所长止于是,则皋陶、周公之书有如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