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年庶斋记 南宋 · 林之奇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一一、《拙斋文集》卷一五
《庄子》之书载子贡驾轩车,中绀而表素,乘大马以见原宪。原宪杖藜而应门,子贡曰:「嘻,先生何病」?宪曰:「无财谓之贫,学而不能行谓之病」。子贡逡巡而有愧色。是言也,非子贡之言也,然而有似乎子贡之言也。何哉?当夫子之世,盖有以闻为达者,有以事为政者,有以音为乐者,有以仪为礼者,皆似之而非也。若至于以贫为病,则陋已甚矣。由是知其必非子贡之言。然而亦未必非也,故曰有似焉。夫子固已夙知其然矣,盖尝论之曰:「回也,其庶乎,屡空。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以贫为病,则此其原也。回之贫至于屡空,而方且不改其乐,惟其受命焉。赐之乘肥衣轻,其视箪食瓢饮侈矣,顾犹以货殖为心。赐之货殖,非若他人之贪冒无厌也。一不受命,则于贫富贵贱之分,初未能忘怀,而悉任之,则其末流至于以贫为病,而见笑于大方之家者,固其所也。庄子岂厚诬之哉?人之赋分于天,犹子之于父,臣之于君,东西南北,惟命之从者也。命有所不受,则在家为不肖之子,在国为不令之臣,刑戮之所必加,而不以赦焉。赐之不受命,则是物也。此心一萌于心术之微,他人之所未觌,而夫子固已见其肺腑矣。其发见于外而不可掩,则以贫乱病,而为原宪所窥。此犹可言也,太史公迁作《史记》,遂以之列于《货殖传》之首,以与猗顿、白圭之徒同列,其辱圣门甚矣。余内兄李倅修年尝读《论语》,而有感于夫子之言,至于一唱三叹,味之不释,遂名其斋曰「庶」,且以是义为余诵言之。余观修年之雅意,固以为凡世之充诎于富贵,陨穫于贫贱,而汲汲焉,戚戚焉,未能兼忘于两者之间,皆赐之不受命者也。庶斋命名之义,如斯而已。余复因修年之言而有感焉,遂具书而为之记,并以晓夫世之贫而谄、贵而骄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