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高抑崇书 宋 · 胡宏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八四、《五峰集》卷二、《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五一、《中兴两朝编年纲目》卷一○、《宋史》卷四三三《高闶传》、《宋史纪事本末》卷七五、嘉靖《建康府志》卷一八、《宋元学案》卷四二
宣和之末,先君至京师,诸俊秀谒祭酒杨公,公首以阁下为称。迨阁下召自閒废,有成均之命,窃自计曰:「太学者,明人伦之所在,今天下方无三纲,斯人其不来」。既而闻至,则受命。又自计曰:「天下方无三纲,斯人之所以来乎」。及闻有退诗赋、进经义之请,又自计曰:「此建明人纪之渐也」。此请既行,日月久矣,寂无所闻。及见请行幸太学之表,某心惕然,不意阁下有斯请,而有斯言也。自中原失守,銮舆南渡,行幸之所虽无定计,然尚仇敌而不为之臣也。及今柄臣擅国,违天逆理,专事阿党,利惑君心,阻塞义理之路,而汲引庸佞,戕伐国本,以奉事仇敌,袭旧京败亡之道。昔秦、楚敌国,怀王不反,楚人怜之,如悲亲戚,盖忿秦之以强力奸诈其君,使不得其死,其痛胜于加之刃也。太上皇帝,我中原受命之主,劫制敌人,生往死归,此臣子痛心切骨,卧薪尝胆,宜思所以必振者也。而柄臣者乃敢欺天罔人,以大仇为大恩乎!昔宋公为楚所执,及楚子释之,孔子笔削《春秋》,乃曰:「诸侯盟于薄,释宋公」。不许荆蛮之人制中国之命也。太母,天下之母,其纵释乃惟金人之命,此中华之所大辱,臣子所不忍言者也。而柄臣者乃敢欺天罔人,以大辱为大恩乎!大宋基业封疆,皆太祖、太宗收用英俊,勤恤民隐,躬擐甲胄,与天下均其劳苦以得之,又累圣严恭寅畏,不敢荒宁而守之者也。今关、河重地,悉为敌封;园陵暴露,不得瞻拜;宗族拘隔,不得相见;土地分裂,人民困苦,不得鸠集;冤恨之气,外薄四海,不得伸雪。而柄臣者方且施施然厚诬天下,自以为有大功乎!阁下受其知遇,何不恳恳为之言乎?言而或听,天下国家实幸也。晋朝废太后,董养游太学,升堂叹曰:「天人之理既灭,大乱将作矣」。则远引而去。今阁下目睹忘仇灭理,北面向敌,以苟宴安之事,犹偃然为天下师儒之首。既不能建大论,明天人之理,以正君心,乃阿谀柄臣,希合风旨,求举太平之典,又为之词云云,欺天罔人孰甚焉!是党其恶也。人皆谓阁下平生志行扫地尽矣。数十年积之,而一朝毁之乎!《春秋》之义,诛国贼者必先诛其党。历观往古人君以无道行者犹不能终,况人臣而敢肆然以无道行之乎?一旦明天子监乱亡之祸,赫然震怒,以咎任事者,呜呼危哉!岂不与董养异哉?阁下不及今翻然改图,必与之俱矣。某素以阁下为一世人物,心所期望,义不得默,惟留意以无负名贤知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