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辱贶长笺，首尾以气为说，辞藻粲发，诚有意乎孟氏之道，虽子舆复起，不易斯言矣，顾仆曷足以当之！窃尝闻古人有言曰：「气，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毕浮」。气之与言犹是也。夫水莫大于海，言莫大于圣人，故曰：「观于海者难为水，游于圣人之门者难为言」。吾尝浮于海矣，请以海喻。孟子曰：「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乎天地之间」。惟海亦然。今夫海之为气也，南潋朱垠，北洒天墟，东演析木，西薄青徐，浮天无岸，荡云沃日，吞吐云梦者万万，曾不蒂芥，是不亦至大已乎？阳冰当暑而不冶，阴火经冬而潜然，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层冰千里、河汉冱而不能寒，是不亦至刚矣乎？天地左海，万折必东，是不亦至直矣乎？夫至大至刚以直，塞乎天地之间，其于气何异也！禹善治水，故行其所无事，而后之言治水者莫加焉。孟轲善养气，故养而无害，而后之言养气者莫加焉。韩愈有云：「孟氏功不在禹下」。信乎其功不在禹下也。自轲死，惟愈得其传，其论气与轲之言不异。观其诋排异端，攘斥佛老，障百川而东之，回狂澜于既倒，非其气刚大以直，夫孰能至于此哉！抑某也，望轲、愈之藩篱而不及其门者也，乌足以论养气之说耶？虽然，学之有年矣。始者非六艺、轲、愈之书不敢观，非先王之典不敢存。颠沛必于是，颠沛时无害其气也；造次必于是，造次时无害其气也。俨乎其若思，渊乎其似道。以为未也，当乎持其志而斋于心也。惟蹶趋之务去，矻矻乎其难哉！如是者亦有年，然后浩然其莫禦矣。吾又虑其不皆醇也，退而思之，虚心以观之，其果弗杂也，然后已焉。虽然，养之不可以不至也，必使至大塞天地，如天地之无不覆帱；至刚塞天地，如天之刚健，如地之刚方，然后为至也。然刚大而不直，则大或过而刚或折矣。故至大至刚必以直也。志，帅也；气，三军也。帅勇而三军之士毕锐，志之与气犹是也。志刚大，则气之刚大以直也无所不用其至。虽如是，其敢自谓至乎！虽极其至，于世也何有焉！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卒然遇焉则赵孟失其贵，晋楚失其富，许少失其巧，秦成失其勇，仪秦失其辩，杨墨之道不得行，夷狄之暴不得逞。如是者，用不用实为天下国家轻重，岂特如轲、愈辈，徒施之空言而已哉！若仆则非其人也。称道过实，死罪死罪。士固伸于知己，微足下瑰玮杰特之论，无以发仆之狂言。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