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势(下) 宋 · 范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七七、《范香溪文集》卷一三、《金华文徵》卷一二
吴、蜀、襄阳,臣既言之矣,虽并、凉、幽、燕,于此有未暇详。至若历陈中原之形势,内以固藩翰,外以谋攻取者,臣请参古据今而备论之。武昌为江东镇戍之中,非但捍御上流而已,缓急赴援,奔救不难,故前世都江左者,皆以为要地,使重将镇之,为内外走援,则武昌形胜之地也。夏口在荆江之中,与沔口对,通接雍梁,实为要津,故周瑜以三万人据之,能破魏武数十万众,则夏口亦形胜之地也。豫章襟江带湖,北连豫壤,西接荆州,则豫章亦形胜之地也。夷陵江东关限,昔吴人以为安危之机,如其有虞,必倾国争之,则夷陵亦形胜之地也。睢阳为江淮保鄣,唐张巡以千百卒守之,能御剧贼,使不得搏噬东南,则睢阳亦形胜之地。彭城地势陆通,骁骑所聘,吕蒙尝谓孙权,今日得徐,曹操后旬必争,则彭城亦形胜之地也。荀彧谓兖州天下之要,以比关中河内,则兖州亦形胜之地也。魏武之破黄巾,因为屯田,积谷许都,以制四方,则许下亦形胜之地也。长安据函崤,界褒斜,带洪河,为古金城,则长安亦形胜之地也。唐郭子仪以河中居两京之间,扼贼要冲,得河中则两京可图,则河中亦形胜之地也。我既镇襄阳,用吴、蜀之资矣,又当遣良将劲卒戍夷陵以控引荆吴川蜀之势,又命大帅宿重兵,镇武昌、夏口、豫章,以制上流,而备不虞,籓翰固矣,然后中原为可图。凡诸军所临,因利乘便,茍可以进取,则形胜之地,皆所宜知。我师得利于西,则可以出长安,临河中;得利于东,则可以出彭城,临兖州;得利于宿泗,则可以取睢阳;得利于陈汝,则可以取许下。数道并取形胜据之,或鼓行劲攻,或掎角合势,则大河之北,虏必连营固守,所以备我者广,而不暇及远。彼汴城僭叛,知虏援之不力,必为收兵闭垒之计,非得带甲数十万且不能守,则抗我之众皆将入汴自保矣。此得形势之地,虽不专于用奇,亦可以图贼也。然而形势固有彼我共之者,又成败之机,不可失也,我得亦利,彼得亦利,我知之,彼亦知之,我能用之,彼亦能用之,先人有夺人之心。此其时故不知形势之可用者败,吕布是也;知形胜之可用而不能用者亦败,乌承恩是也;欲用形势而不能先人者亦败,毌丘俭是也。曹操曰:「吕布不能据东平,断亢父泰山之道,乘险要我,乃屯濮阳,吾知其无能为也」。而布卒为操所克,此非不知形势之可用以取败乎?有说乌承恩,使据常山以扼贼咽者,且曰:「若舍要害以授人,居四通而自安,譬犹倒持剑戟,取败之道也」。承恩疑而不决,卒守于信都,此非知形势之可用而不能用以取败乎?毌丘俭从项欲争据南顿,发十馀里,闻王基先至,已据之矣,俭遂复还保项,卒为基等所破,此非欲用形势而不能先人以取败乎?今臣所陈形势固不可不知,然知而不能用,用而不能先人,又皆非所以取胜也。嗟夫,天下形胜之地,异时皆吾有也,有之而不知守,失之而不知复,失一邑则弃一邑,失一郡则弃一郡,随失随弃,以至于今。惟异时弃之也甚易,故今日收之也甚难。昔汉灵帝时,以兵乱不解,司徒崔烈欲弃凉州,议者不可,曰:「凉州天下要冲,国家藩卫,若使左衽之虏得居此地,士劲甲坚,因以为乱,此天下至忧,社稷深虑也」。向令为国家守土地者以天下至忧、社稷深虑为念,必不轻弃郡邑,虽力不足而弃去,必思即复取之。惜其弃而不即复取,遂使左衽之虏盗据士劲甲坚之处,为乱迄今而势尚强。嗟夫!往者不可悔,而可以为今之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