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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相论迁都书 南宋 · 喻汝砺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八九、《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八三、《宋代蜀文辑存》续补
去年春,寇亟至城下,将相大臣皆谋避寇。
是时惟阁下独以为不可,于是渊圣不果出,而虏乃退。
至冬虏复来,朝廷持战守之议是矣,然不能踞城外数舍之地,列屯寨,深堑垒,亟使虏骑竟薄城下。
其城之不坚,非守之过,特以守者非也。
遂使士大夫之全躯保妻子者,以为虏当与和,不当与战,且昌言曰:二圣播迁,皆前日不弃三镇者之罪也。
比年以来,学士大夫气节不高,虑事不熟,谓捐三镇可以弭祸,而不知乃所以速祸。
七国削亦反,不削亦反;
苏峻召亦乱,不召亦乱;
则欲割地以弭无厌之虏,而冀胡马之不来,不已疏乎?
戎猘之祸芽于李邦彦,炽于王云,主于耿南仲父子,而成于李擢,此有见之士所以啮齿而怒骂也。
虏以往年十五日济河,而朝廷以初八日始召百官集议于延和。
某非不知胡行如鬼,其势薄矣,虽不捐三镇,犹无一也。
广廷大议,诵言弃者十八九,持不弃者十许人耳。
朝之执事者乃以某骫骳不弃之词利害明白,置在诸人之右,渊圣是时特赐召对。
某之心岂暇计虏之强弱而为之说哉?
其所以为国家谋当如此,彼计利钝,较强弱,姑曰以纾目前之患,则近日卖国乞降,争为戎首,顽扈不臣,徼福异姓者皆是也。
且虏岂真健者哉?
谓秦无人,故以威劫之耳。
使有一蔺相如,握璧睨柱,劫三镇不可劫,以河为界又不可,彼又安能诳二帝之出,取宫嫔宗室而北乎?
城虽破矣,使有一田单者易亡为存,掘堑而守,排巷而战,病夫可使跳跃以搏虏,妇人可使齽龂以用命,彼虏虽强,又安能径入吾城乎?
两宫虽出矣,使有一仲连者不肯帝秦,居调护、守管籥者,取天子之玺绶,授东宫而立之,否则择宗室之贤、握兵于外者而推尊之,遣使告虏人曰:「敝邑之士大夫死而死耳,若易姓改号,非敝邑之忧也。
顾春宫如法章者在内,宗藩如代王者在外,非此立也,而尚谁立?
敢以告执事,傥执事者不吾诚,提匹夫之手,坐黄屋之下,则自代邸来者,请以兵见矣。
宗室之立,群豪倚之,非两国之福也」。
如是则情夺矣,彼又安能帝楚乎?
嗟夫!
某屡为谋国者言,而终莫之从也。
兹事一失,令人愤咤。
今又复有迁都之议,某安能不为阁下一言乎?
某窃尝妄商古今之势,寇可避,都不可迁。
三镇不可弃,三镇中都之根本也;
汴都不可迁,汴都者天下之根本也。
有中原,则割据。
中原者正统也,割据者霸统也。
诸葛亮之奇才而不能轧曹操李克用之骁勇而不能抗朱温,何哉?
曹魏、朱梁先定中原,庸蜀、晋人特劫劫然一方之霸者耳,何足以当中原之强大乎?
尉陀谓陆贾曰:「我不居中原,故王此」。
汉高祖曰:「吾安能郁郁久居此乎」?
是不得中原之地而王之,虽有豁达大度,英杰神武之资,盖不足以一天下而臣之也。
若舍汴都,都金陵,是一举而掷中原数十州之地。
孽虏长驱,放手大猎,则山东秦陇京西淮南之生人尽矣。
使中州之士如王猛张宾苏绰之徒谋得行,说卫律李绪之徒致其死,不知或者之议谓金陵可以居乎?
傥孽虏之计不知出此,是岂不为四方奸雄豪桀之资乎?
春秋时楚人大饥,群蛮叛之,申、息之北门不启,楚人谋徙于阪高,蔿贾曰:「不可,我能往,寇亦能往」。
苻秦常以万骑阵淝水矣,拓跋氏盖常以万骑绝淮水矣。
昔之知天下大计者,必先定计于我,而奸雄寇贼不能劫而夺之也。
曩者虏劫三镇,朝廷诸公低首下气,北面膜拜而与之劫,画河又辄与劫,二帝又辄与劫,宫嫔宗室又辄与劫,金币又辄与劫。
此盖计不先定,而虏得以劫夺之也,使天下忠义偾骂之声,嘈嘈然满天下。
今吾避虏而迁,非畏劫而何?
是使天下忠义愤骂之声,复嘈嘈于后日乎?
某窃料今日之势尚有可为者,诏一大将出朔方,诏一大将河东,集土豪,会乡兵,酌险易,相原野,某关可以控遏,某地可以沟堑,某处可以设伏,某水可以限隔,列屯而居,扼险而守。
然后朝廷视虏之远近以为进退,观兵之胜负以为出处,虏来我去,虏去我可守,有避寇之名,无丧地之实。
历考昔人避虏而迁都,未有能复振者也。
魏惠王畏秦迁于大梁楚昭王畏吴迁于顷襄王畏秦迁于陈,考烈王畏秦迁于寿春,皆趋于陵夷溃败之域。
唐则不然,天宝而下,四世避寇,未始迁都为自蹴绝灭之计,故虽数遭变乱而不亡。
使蒙安史之祸而亟迁焉,则唐亡久矣,又安能至于天祸而后已哉?
突厥之难,议者欲迁楚、邓,而太宗不可;
吐番之逼,唐人欲迁东都,而郭子仪不可。
若是者,可谓知天下大计矣。
惟阁下能定天下大计,故区区之私辄为天下公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