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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义(诗一) 宋 · 廖刚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高峰文集》卷一五
「《卷阿》,召康公成王也。
言求贤用吉士也」。
事物之理,有危疑之机者,然后当戒。
求贤用吉士,君人之常也。
召康公之戒其君,必以是为言者,盖方是时,帝王之大业成矣,天下之众治举矣。
求贤用吉士,自众人视之,若在所可缓而非急务;
由君子观之,制治要于未乱,保邦要于未危。
以天下之大,事物之众,一日二日之间,其几有万,则上下内外,大小尊卑,非夫选贤拔能,众建官联,以与之共图于閒暇之时,则桃虫之微且将为拚飞之鸟,而桑土之固,曾不足以备阴雨之虞,未见其能制治保邦也。
召康公之戒,不亦宜乎!
贤者不可以苟得,贤者有以求而得之,则吉士皆为我用。
孟子所谓「天下之父归之,其子焉往」是也。
「有卷者阿,飘风自南」。
阿,大陵也,以况则君也。
「有卷者阿」,大陵之有曲者,以况则君虽大,然中虚而能受,体屈而能留,其化养之资博矣。
非若南山之岩岩然,草木无所生之,而风无自而入也。
飘风,回风也,以况则君子之来也。
其「自南」,则化养万物之风也,以况则君子之去就行止若风之飘忽而不制于物,然其来也,斯能为上为德,为下为民,于以遂其化养之施焉。
非若终风然,霾乎下,曀乎上,迅病暴急,而非物之所赖也。
有卷者阿,故飘风自南。
君能虚己,则贤者类至。
理之所在,盖有不期然而然者矣。
「岂弟君子,来游来歌,以矢其音」。
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或默或语,无可也,无不可也,惟道是从而已。
无适也,无莫也,惟义与比而已。
非其义也,非其道也,禄之以天下弗顾,系马千驷弗视。
然则敦为来哉?
夫惟大有为之君,降己之势而惟德之尊,忘己之贵而惟道之乐,虚中以俟之,屈体以接之,则其求之非无道也,非无义也。
于是可以出矣,隐其身而不见则非也,故曰「来游来歌」;
于是可以语矣,闭其言而不出则非也,故曰「以矢其音」。
始见其可悦也,悦之而来游,与所谓永矢弗过者异矣。
又见其可乐也,乐之而来歌,与所谓独寤歌者异矣。
又见其可与有为,可与有行也,于是矢其音而告之以善道焉,则与所谓金玉尔音者异矣。
且声成文谓之音,斯告之以善道而必谓之音,岂非君子以言则成文欤?
矢,取其辞之直也。
皋陶之矢厥谟,盘庚之出矢言,皆直陈其事而无复有所隐也。
君子之告其君以善道,亦若是而已。
「泮涣尔游矣,优游尔休矣。
岂弟君子,俾尔弥尔性,似先公酋矣。
尔土宇昄章,亦孔之厚矣。
岂弟君子,俾尔弥尔性,百神尔主矣」。
「泮涣尔游矣,优游尔休矣」者,言君子乐为之用,则君无为而用之有馀裕而然也。
泮则异于主也,奂则异于合也,不为物主而物不累己,不与物合而己不累物,则其游乐矣。
优则无忧也,游则无止也,用优之时而无所忧虞,远游之时而无所定止,则其休至矣。
泮奂其游而无拘迫之忧,所谓囿物而非囿于物,君之所以为大。
优游其休而无遑遽之劳,所谓役物而非役于物,君子之所以为尊。
反是则丛脞烦碎,而天下终不可治也。
此诗之作,亦所以戒人君之自用欤。
「岂弟君子,俾尔弥尔性,亦孔之厚矣」者,性之本体混然圆成,无欠无馀,非有待而然也。
及夫情窦一开,与接为构,物且得以间之,而喜怒哀乐之发或乖其和,刚柔缓急之用或失其齐,于是始有待于充而成之,以复其初者矣。
「岂弟君子,俾尔弥尔性」,充而成之,使无间以复其初之谓也。
盖惟君子之与处,则晦斯光,窒斯通,亡斯存,败斯成,所谓「弥尔性」,此类也。
《易》曰:「弥纶天地之道」。
虽天地之道阴阳刚柔,其用不能无有馀不足之愆,故有待于《易》之弥纶,然则况于人乎?
「似先公酋矣」者,酋,就也,万物讹于南而酋于西。
《庄子》曰:「正得秋而万宝成」。
所谓酋者,若此君惟得贤以弥其性,是故以言则大,以心则一。
心有所不为,为无不成,有所不革,革无不服。
畜之为德而日新,著之为业而富有,盖其成器而动,则将无适而不就也。
乃若先公,则如公刘然,其仁足以爱民,其义足以威敌,其于先王之烈为能力行而有至。
是其酋有如此者,要有以似之,则为善继耳。
「尔土宇昄章,亦孔之厚矣」者,言王能得贤,以弥尔性,似先公酋矣,故下有得乎地,上有得乎天,皆如下文所云也。
昄,大也。
阴复而静则小,阳反而动则大。
言天子辟其土地,则动而大之事也,故言「昄」,若《书》言「率宁人,有指疆土」,《诗》言「日辟国百里」,所谓辟其土使昄也。
章,文之成也。
万物之文杂于东南而成于西南,故赤白为章,文于是乎著也。
言天子治其宫室,则贲饰之事也,故言章,若《诗》言「翼翼寝庙」,《书》言「用宏兹贲」,所谓治其宇使章也。
辟其土使昄矣,斯有以尽地之利。
治其宇使章矣,斯有以定民之居。
尺地莫非其有,而皆得其养,一民莫非其臣,而各安其居,王之德于是可以配地矣,故曰:「亦孔之厚矣」。
盖若《易》言「君子以厚德载物」,厚于是为至矣也。
「岂弟君子,俾尔弥尔性,百神尔主矣」者,君有道以得民,有德以服众,有若地之德以载物矣,则彼其聪明正直依人而行者,岂庸释我哉!
诚其所享也,谦其所福也,宜其以我为主而安乐之,若孟子所谓「使之主祭而百神享之」者矣。
「《民劳》,召穆公厉王也。
民亦劳止」至「以近有德」/是诗言民之劳,愿与之休息一也。
然始终四章皆言「惠此中国」,而独其中一章言「惠此京师,以绥四国」者,盖治自内而外,化自上而下,厉王诚能脩德发政以惠京师,则足以绥四国而怀万邦矣。
惟其不能端本以求治,故泽不下究,而其失弥广。
然则独于中推本言之,则始终之意从可知矣。
「无纵诡随,以谨罔极」者,诡随之人无以检之,俾至于惛而不明,怓而不静,则其甚也,莫不违中而妄作矣。
《书》曰:「民心罔中,惟尔之中」。
上劳民而无度,下诡随而罔中,理则然也。
「式遏寇虐,无俾作慝」者,寇虐之人无以遏之,俾至于憯不畏明,而民怀忧惧矣。
又莫之恤,则不畏明者斯作慝矣。
孟子曰:「饥者弗食,劳者弗息,睊睊胥谗,民乃作慝」。
夫民劳而不得息,已患其作慝,况寇虐者无以遏之,则作慝者众矣。
且善则苟违之,谓之诡,恶则苟从之,谓之随,此言其恶之著乎己。
彼□而我寇之,彼安而我虐之,此言其恶之加乎人。
诡随之为恶也微,尚欲其无纵,寇虐之为恶也既著,故在乎遏之。
无纵诡随之人,以谨其失中,式遏寇虐之人,而禁其作慝,此民劳之甚,而幸其君之庶几自勉者如是也。
夫有威可畏谓之威,有仪可象谓之,况人君之威仪,天下之所视效,而治乱之所系,乌可以不敬哉!
一或妄动过举而无爱民之心,是民之所以劳也。
德惟治,否德乱,与治同道罔不兴,与乱同事罔不亡,为人上者,乌可以无德哉!
无德而居上,则无爱民之政,是民之所以劳也。
然民之所以望于厉王者亦薄矣,姑欲其敬威仪而近有德耳。
敬其威仪者,其心未必诚,近有德者,非必有至善之实,亦追之而已。
凡此皆思其上之不可得,则庶几其次焉者耳。
「民亦劳止」至「而式弘大」/小康非所敢望也,小休非所可得也,至于小息犹且不容,亦庶几得顷刻之愒而已。
民之劳日益甚而不得愒,则厉王之政愈急而不知反故也。
「惠此中国,俾民忧泄」者,此又忧之大者也。
前言「无俾民忧」,幸其无忧也。
今曰「俾民忧泄」,则既有忧矣,幸其散而已。
泄,散貌,通适而无滞之义也。
若传所谓「其乐泄泄」,亦取其通适而无忧滞之义意,所谓「俾民忧泄如此耳」。
「无纵诡随,以谨丑厉」者,丑厉,言小人之无忌惮也。
诡随之人莫之禁止,则岂徒失中而已哉,将必至于丑厉之可恶。
失中而至于丑厉可恶,则廉耻亡矣,其何以为国乎?
「式愒寇虐,无俾正败」者,正败,言君子之道消矣。
寇虐之人莫之遏绝,则岂徒作慝而已哉,将必至于败而弗救。
作慝而至于正败弗救,则奸宄肆矣,其何以为民乎?
「戎虽小子,而式弘大」者,则又责王以自及也。
言王虽以小子自为,然上为天之子,下为民之君,则天位天职用宏大也。
今又诡随之徒暴其丑厉而有害于为国,寇虐之徒敢于败正而有害于为民,是将无以居天位而治天职矣,此穆公之所深忧也。
「民亦劳止」至「是用大谏」/「民亦劳止,汔可小安」者,安危之反也。
小康则以勤为忧而已,未勤也。
小休、小息、小愒则勤矣,而未以危为虑也。
民劳之甚,至于危惫而愿得小安,则于是亦云极矣,故于卒章言之也。
「惠此中国,国无有残」者,先言「惠此中国,以绥四方」,则自中国至四夷皆欲其绥之也。
其后言「惠此京师」,则庶几其能绥四国而已。
先言「惠此中国,以为民逑」,则尚欲其与中国之民为好匹也。
其后言「惠此中国」,则庶几其能俾民忧泄而已。
至于四国,又莫之能绥也。
民忧又莫之能泄也,则于是庶几其国无有残而已。
盖足寒伤心,民劳伤国,必至之理也。
故始则以民忧为恤,终则以国残为忧。
民残则国残,国残则将反以自残,是可为之深忧也。
「无纵诡随,以谨缱绻」者,诡随之徒亦丑厉既可恶矣,又纵之而不禁,则其戾善从恶之心愈谬而不可改。
缱绻,以言其陷于非善,反覆拘挛而终不能以自释也。
「式遏寇虐,无俾反正」者,寇虐之徒,其陵弱暴寡,既败正矣,又莫之遏绝,则善者无所怙,恶者无所惧,正将尽反而为不正矣。
正反则无正,非特败而已也。
噫!
诡随之恶至于缱绻而不可解,寇虐之乱至于正反而不可救,而厉王犹且劳民而不知止,此穆公所以深刺也。
盖人君之恶莫大于虐民而失之,故厉王之恶非一,而独以厉得名,亦著其恶之大者耳。
虽然,进思尽忠臣之义,则不可替也。
故是诗卒曰:「王欲玉女,是用大谏」。
厉王之恶如此之著,而方且欲其德如彼之全,于是大谏以觊其或改,则穆公爱君之深,忧民之切,初不计其言之听与否也,尽其忠而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