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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论蔡京劄子元符三年九月 北宋 · 陈瓘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八三
臣闻尽言招祸,古人所戒,言路之臣,岂能免此!
臣伏见翰林学士承旨蔡京,当绍圣之初,与其弟卞俱在朝廷,导赞章惇,共作威福。
卞则阴为谋画,则果断力行,且谋且行者也。
哲宗笃于继述,专于委任,事无大小,信不疑。
卞于此时假继述之说以主私史,于此时因委任之笃自明己功。
则盛推安石之圣过于神考,以合其弟;
又推定策之功,毁蔑宣仁,以合章惇
惇之矜伐,为有助;
卞之乖悖,实赞之。
当此之时,言官常安民屡攻其罪,、卞共怒安民,协力排陷,斥为奸党。
孙谔、董敦逸、陈次升亦因论,相继黜逐。
哲宗晚得邹浩,不由进拟,寘之言路。
能忘身徇节,上副圣知。
又因其得罪,从而挤毁。
是以七年之间,五害言者,掩朝廷之耳目,成私门之利势。
言路既绝,人皆钳默,凡所施行,得以自恣,遂使当时之所行,皆为今日之所改。
臣请略指四事,皆天下之所以议者也。
蔡卞之薄神考,陛下既明其罪矣,兄弟同朝,埙篪相应,事无异议,罪岂殊科?
一黜一留,人所未谕。
此天下之所以议者一也。
邢恕之累宣仁,陛下既明其罪矣;
宣训之语,究治之事,陛下既察其诬造,于是司马光、刘挚、梁焘等皆蒙叙复。
尝奏疏,请诛灭挚等家族。
审如言,则所以累宣仁者岂特邢恕一人而已哉?
则逐之,在则留之,其可以塞邢恕不平之口,而慰宣仁在天之灵乎?
此天下之所以议者二也。
章惇自明定策之功,追贬王圭
亦谓元丰末,命开封府刽子携剑入内,欲斩王圭
之门人皆谓于此时禁制宣仁亦有社稷之功。
今陛下雪圭之罪,还其旧官,则是以惇之贬为非也。
则非之,在则留之,如是,则有词矣,有憾矣。
此天下之所以议者三也。
章惇之初,笃信、卞,倾心竭意随此二人,假继述之说以行其私,三人议论,如出一口。
绍圣二年十月执政,于是有觖望,而与暌矣。
四年闰二月,林希执政,于是始大怨,而与绝矣。
自今观之,之所以与暌绝者,为国事乎?
为己事乎?
之所以语人者曰:「我助不听也,我故绝之;
我教不从也,我故怒之。
我与弟不相往来久矣,我缘国事,今与爱弟不相往来,而况于乎」?
臣窃料之所以欺陛下者,亦必以此言也。
何以验之?
之赴江宁也,往饯之。
期亲远行,法当赐告,而之所以告閤门者,初以妹行为请,法不许也,遂请朝假,终不敢以弟为言。
虽在朝假,而日至国门之外。
之动静如此,即不知陛下皆得其实乎?
此明主之所宜察也。
且兄弟同朝,共议国事,自无不相往还之理。
假使不相往还,岂人伦之美事乎?
此天下之所以议者四也。
陛下即位之初,以用贤去邪为先,而之蒙蔽欺罔,曾无忌惮。
陛下必欲留于朝者,其故何哉?
臣知陛下圣意本无适莫,而之所以据位希进,牢不可拔者,盖以韩忠彦、曾布不能为国远虑,轻率自用,激成其势故也。
、卞同恶,天下所知,若用天下之言以合公议,则显正二人之罪,何难之有?
忠彦等不务出此,而果于自用,于是托于谋帅,而出之太原
虽加以两学士之职,而实以诡计除之。
想当进拟之时,必有不情之奏,用奇设策,不由诚心。
二圣安得而无疑,公议亦以为未允。
之留,布复争辨,再三之渎,无以取信,相激之势,因此而成。
唐明皇欲用牛仙客尚书张九龄以为不可。
明皇曰:「但加实封可乎」?
九龄又以为不可。
明皇变色曰:「事皆由卿耶」?
李林甫曰:「仙客宰相才也,何有于尚书
九龄书生,不达大体」。
由是明皇林甫之言,卒相仙客,而九龄由是浸疏,终见黜罢。
忠彦及布无九龄之望,而之气燄过于仙客,因势观望,而为林甫之言者不知几何人也。
陛下进贤退邪,法则尧舜明皇之事,固不足道,然而天下皆疑陛下有大用之意者,以之复留故也。
之所以复留者,以忠彦等去之不以其道故也。
去之不以其道,则留之者生于相激。
万一果大用,则天下治乱,自此分矣。
崔群谓唐之治乱,在李林甫、张九龄进退之时。
轻欺先帝,与无异,而又归过于先烈,卖祸于、卞,曲为自安之计,而陛下果留之也。
今既可复留,后亦可以大用,天下治乱之势系于一崔群之言可不念耶!
臣恐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祸乱之机,不可以不早辨也。
陛下嗣位之初,首开言路,可谓知所先务矣。
臣愚首预兹选,明知在朝廷必为大患,而不能以时建言,万一有意外不虞之变,陛下翻然悔悟,诛责当时言事之臣,则臣虽碎首陷胸,何补于事?
此臣所以愤闷而不敢默也。
臣尝为所荐,与无纤介之隙,所以言者,为国事耳。
非特为国,亦为蔡氏也。
自古不忠之臣以私害公,初因自利,终必累国。
国有迍邅,私家将安归乎?
之尊绍王氏,知有安石,岂知有神考
知有金陵,岂知有京师
绝灭史学,一似王衍
重南轻北,分裂有萌。
臣之痛心默忧,非一日也。
真宗景德中,北虏至澶渊王钦若请驾幸金陵,当时若用此请,则天下分为南北久矣。
真宗寇准之言,所以四方混同,得至今日。
天锡陛下,聪明仁勇,融会南北,去不疑;
然而尚未去,人实忧之。
兄弟一心,皆为国害,一去一留,失政刑矣。
唐会昌中工部尚书薛元赏与其弟京兆少尹权知府事元龟皆宰相李德裕之党。
德裕既败,贬元龟为崖州司户元赏忠州剌史。
乃者苏轼及辙,亦兄弟也。
古今故事,非不明白,何独一,获以计免?
枉朝廷之法令以徇一,不知祖宗基业何负于蔡氏乎!
且自、卞用事以来,牢笼荐引,天下之士,处要路、得美官者不下数百人。
其间才智艺能之士、可用之人诚不为少。
彼皆明知、卞负国,欲洗心自新,舍去私门,顾朝廷未有以招之耳。
臣谓在朝廷,则此数百千人者皆指为蔡氏之党;
去朝廷,则此数百千人者皆为朝廷之用。
所以消合朋党,广收人才,正在陛下果于去而已。
此非臣之臆说,乃神考已用之术也。
熙宁之末王安石、吕惠卿纷争以后,天下之士分为两党。
神考患之,于是自安石既退、惠卿既出之后,不复用此两人,而两门之士则皆兼取而并用之也。
当时天下之士,初有王党、吕党,而朋党之祸终不及于朝廷者,用此术耳。
今陛下留于朝廷,而欲收私门之士,是犹不去李昪、钱镠,而欲收江浙之士也,不亦难乎?
然则消党之术,唯在去而已。
关通交结,其势益牢,广布腹心,共谋私计。
羽翼成就,可以高飞,愚弄朝廷,有同儿戏。
陛下若不早寤,渐成孤立,后虽悔之,亦无及矣。
自古为人臣者,官无高下,干犯人主,未必得祸,一触权臣,则破碎必矣。
或以为离间君臣,或以为买直归怨,或托以他事阴中伤之,或于已黜之后责其怨望。
此古之人所不免也,臣岂敢自爱其身乎?
使臣自爱其身,则陛下不得闻之罪矣。
国家内外无事一百四十一年矣,太平之久,古所无有,甚可畏也。
譬如年老之人,康宁无疾,日服温暖,犹恐气衰,至于保养阴邪,必成心腹之患。
在朝廷,何以异此?
伏望陛下慎保祖宗之业,独持威福之柄,断自宸衷,果于去恶,天下幸甚(《皇朝文鉴》卷六二。又见罗从彦豫章文集》卷九,《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九○原注,《宋朝事实》卷一○,《宋宰辅编年录》卷一一,《九朝编年备要》卷二五,《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八一,《文章辨体汇选》卷一○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