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碧堂记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三八、《鸡肋集》卷二九、《皇朝文鉴》卷八四、《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三八、《文章正宗》续集卷一三、《文章辨体汇选》卷五七○、《四续古文奇赏》卷二五、《八代文钞》第三七册、《古今游名山记》卷六、《名山胜概记》卷三三、《销夏部》卷四、康熙《商丘县志》卷一四、雍正《河南通志》卷七九、《曹南文献录》卷六一 创作地点:山西省运城市永济市
去都而东,顺流千里,皆桑麻平野,无山林登览之胜。然放舟通津门,不再宿,至于宋,其城郭阛闬,人民之庶,百货旁午,以视他州,则浩穰亦都也。而道都来者则固已旷然见其为宽閒之土而乐之。岂特人情倦觌于其所已餍,而欣得于其所未足,将朝夕从事于尘埃车马之间,日昃而食,夜分而息,若有驱之急,不得纵而与之偕者?故虽平时意有所乐,而不暇思。及其脱然去之也,亦不必山林远绝之地,要小休而暂适,则人意物境本暇而不遽。盖向之所乐而不暇思者,不与之期,一朝而自复,其理固然。此照碧堂之所以为胜也。宋为本朝始基之地,自景德三年,诏即府为南都,而双门直别宫,故经衢之左为留守廨,面城背市,前无所达,而后与民语接。城南有湖五里,前此,作堂城上以临之,岁久且圮。而今龙图阁学士、南丰曾公之以待制留守也,始新而大之,盖成于元祐六年九月癸卯。横七楹,深五丈,高可建旄,自东诸侯之宅无若此尤者。先是,南都岁赐官僚宾客费为钱七千缗。公奉己约,亦不以是侈厨传,故能有馀积以营斯堂,屹然如跳出堞上,而民不知,可以放怀高蹈,寓目而皆适。其南汴渠,起魏迄楚,长堤迤靡,帆樯隐见,隋帝之所以流连忘返也。其西商丘祠,陶唐氏以为火正曰阏伯者之所以有功而食其墟也。其东双庙,唐张巡、许远捍城以死,而南霁云之所以驰乞救于贺兰之涂也。而独梁故苑,复道属之,平台三十里者,名在而迹莫寻。虽隋之彊,亦其所穿渠在耳。岂汰靡者易熄,而勋名忠义则愈远而弥存,不可诬哉?初,补之以校理佐淮南,从公宴湖上。后谪官于宋,登堂必慨然怀公。拊槛极目,天垂野尽,意若遐骛太空者。花明草薰,百物媚妩,湖光㳽漫,飞射堂栋。长夏畏日,坐见风雨自堤而来,水波纷纭,柳摇而荷靡,鸥鸟尽舞,客顾而嬉,翛然不能去。盖不独道都来者以为胜,虽餍于吴楚登览之乐者,度淮而北,则不复有,至此亦踌躇相羊而喜矣。夫人之感于物者同,而所以感者异。斯须之顷为之易意,乐未已也,哀又从之。故景公美齐,而随以雪涕。《传》亦曰:「登高远望,使人心悴」。然昔之豪杰愤悱忧世之士,或出于此。若羊祜太息岘山之巅,祜固可人,其志有在,未可但言哀乐之复也。公与补之俱起废,而公为太史氏,补之亦备史官。间相与语斯堂,属补之记之。已而,公再守南都,补之守河中,书来及焉。补之尝论昔人所馆,有一日必葺,去之如始至者,有不扫一室者。夫一日必葺,以为不苟于其细,则将推之矣。不扫一室,以为有志于其大,则不可必卒之。其成功有命,则婼与蕃之贤,于此乎未辩。乃公之意则曰:「吾何有于是?从吾所好而已矣」!二累之上也。公名肇,字子开,文学德行、事君行己,为后来矜式。其出处在古人中,其欲有为在天下后世。其卷而施之一邦,不以自少,而以自得,又乐与人同者。如此堂,不足道也。建中靖国元年十二月戊戌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