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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枢密1100年 北宋 · 陈师道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六五 创作地点:江苏省徐州市
月日,具官陈某西向再拜,献书于太尉六丈阁下:一去门屏,十年有馀。
平常不为问,非怠与外,以谓无益而不为尔。
事有可言而复隐忍,然后为罪,则亦不敢。
夫天下之事,非阁下所得与,则非所当言。
其在右府,且忧之大者,言之其亦可乎。
西边用兵,五六年矣,远戍之卒,过期不还。
人情及期则有归心,况又过之而后未期乎?
以既动之心,而前有死伤之虞,内有羁旅暴露冻馁劳苦之害,后有乡邑亲爱之念,不亦危乎?
然莫敢违异者,分定故也。
鸟穷则攫,兽穷则搏,此虽常言,理有必至。
一人倡之,和者必众,东向而溃,何以禦之?
夫事有曲直,人有违顺,直之所在,胜之所出。
何则?
人所顺也。
一旦发难,不过发内军以击之,无故兴师,积年不解。
死伤之馀,思归而溃,而逆击之,则曲直有在。
窃恐溃者未至,发者不为用也。
于是之时,在廷之人肯为天下国家以身捍之者谁乎?
若其未有,可不计此?
常所私忧窃叹者也。
古之守国,本末并用,故建德而阻险。
开封无丘山川泽之阻,为四战之地,故太祖以兵为卫,畿内常用十四万人。
今军卫多西戍,山东城郭一空,卒有盗贼乘间而作,冒州县、杀吏民、私货财、掠妇女、火室庐,乃其小者,不幸而有奸雄出焉,其成败孰得知之?
忧之次也。
谈者必谓世方平宁,兵不足虞,人无奸雄,有不足畏。
不更远引笔墨所载,直以庆历以来耳目所及者明之尔。
恩、保两州之乱,庆之溃,皆卒也,王伦、张海、廖恩、王冲皆盗贼也,可谓平世而无之乎?
熙宁中士才再发,已自溃乱。
于时秦中,闻乱兵所过,群小迎导,利其劫掠。
王伦、张海行半天下,所至溃坏,守令或走或降,莫敢支梧。
至出卫军,用边将,而官军所至,甚于盗贼,民至今谈之。
从昔之乱,皆有奸雄,非为时而生,乃乱而后见。
世伏而不出,遂以为无,则过矣。
闻之景德咸平之间契丹岁入寇,游骑至山东
齐有外镇,日莫尘起,人避走南山
夜渴乏,既旦,视溪谷有冰雪,少年下食之,且取以上,众起争之。
有贾者出,止其众而坐之,率少年十馀辈而下,遍给坐者。
且曰:「饥则奈何,孰从吾而取食」?
于是愿者数千人,斩木为兵,出屯镇中。
乃尽闭其外户,日以酒豕犒从者,夜则警捍,旦暮饷山中。
三日而复,家不失一物。
此与英、彭何异,而谓平世无之乎?
虽然,军溃盗起,一时之祸,所可虑者,分也。
上之于下,可生可杀,可予可夺,而无违者,分也。
分定则无所敢为,乱则无所不为。
如水之防,如薪之束,如兽之阱槛,其可失乎?
一失则不复,断不可续,覆不可收,损不可完,物之理也。
之所深忧者也。
谈者必谓还戍则备阙,寇来莫禦,帅不任其责,又谓其不然也。
戍有常数,今以拓土而增之尔,去其增则常也,尚何言?
往者延安兵非不多,寇来不禦,而仅自守。
故善战者论将不论兵也。
夏人之来小,则其常,所虑者其大举尔。
然方地数千里,外假邻阻,非可一日具也。
师行千里,谋以时月,则孰不知之?
帅者明其耳目而预为之备,何惮其来?
且虏短于攻,而不能久,人自持粮,后无馈运,往来不过数日。
而我善守,寇至勿战,聚兵于内而清其野外。
内聚则寇不敢深,外清则深而不害。
使进不得战则沮,退无所掠则困。
以元昊之彊,数大入,才破塞门、金汤两城而已。
国虽大而贫,兵虽多而散,以元昊之战胜而卒臣者,以数举而困也,况其弱乎?
且以中国之盛大,灵武之举犹不能再,况于夷乎?
虽然,进筑不已则兵不得罢,盍先已之乎?
若谓可以制虏,则汉取阴山匈奴过而恸哭;
西域,发兵争之,故谓断其右臂。
居东,莫知今之可否,但闻诸路竞进,日夜奏功,而未闻西人举国而争,则必非其所急也。
苟不能制其命,则老师费财,杀人盈野,何所用之!
若谓且筑且进,渐据横山,然后可制,则既数岁矣,横山安在耶?
若复数岁,则诸将穷富极贵矣,人情得所欲,肯复出力蹈其所难乎?
则是横山终不可得,徒为将帅取富贵之资尔。
横山,天险也。
下临平夏,存亡所系,虏必举国争之,恐亦未易得也。
若谓今之所据即横山也,则闻之,宥州横山之上,南拒米脂三舍而近。
延安奏功广地四百里,则宥在其腹,然不云得宥州也,则四百里之广岂可信哉?
胡地惟灵武如内郡,地才可种荞、豆,且多沙碛,五月见青,七月而霜,岁才一收尔。
银州草惟柴胡,萧关之外有落与咸杖,以此知其不宜五种也。
使可种,安得人实之?
若不徙民则募军,二者孰取焉?
若取乎内,则空此以实彼,舍易而即艰,何益?
且辟土益广,则去府益远,平常缓请急报,卒不相及。
河东之患麟、府,世所知也。
若今所据可以制虏而不争者,非不敢,乃不能尔。
虏虽蕞尔,然元昊用之以抗中国。
其地与民固自若也,而今反不能争其所急者,非惜其力以有待,则无其人,不则诸部不为用也。
若是,则之忧有甚于前也。
今虏内弱外叛,而皇师临之,恐有乘危篡夺,以为奸雄之资,是复生一元昊也。
常谓虏既弱矣,不复能抗中国,宜稍存立,使假威命,以临制部族,压服奸豪,使不得发,奈何欲为之资乎!
今使诸道尽据横山,而虏无奸雄乘时而起,一切如意,之忧则又甚矣。
赵文子曰:「苟非圣人,孰能内外无患,盍释楚以为外惧乎」!
夷狄之弱未有甚于今日者,可不忧乎?
今三边不战,士皆怯弱,独秦、晋数与虏角,犹可用。
秦故西人,易东军如儿女子,而南平蛮、西南事羌,皆用秦卒以取胜。
若又不战,卒有外患,何以禦之?
昔岁之元昊、智高是也。
窃谓西人不可无也。
伏惟阁下股肱帝室,师表万邦,直道正词,天下称颂,日有传焉。
而独此无闻,岂未可以言乎?
言之,今其时也。
昔安、李两公皆有意于世,而各有失,安失之锐,李失之缓,故未及成功,而以毁去。
盖锐者不须时,缓者不及时。
时乎时乎,其可不知乎!
《易》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而况河山之外、翰墨之间乎?
然以阁下英姿伟识,则区区之愚不待言而了,伏惟属意焉。
再拜(《后山居士文集》卷九。又见《皇朝文鉴》卷一一九,《八代四六文钞》第三四册。)
「月日」至「阁下」:原无,据马刻本、库本及备要本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