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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罢来年大兴河役奏元祐三年十一月 北宋 · 曾肇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七七、《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一七、《宋史》卷九二《河渠志》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五一
今年春奉使契丹归,尝奏论河北开孙村口减水河未便,乞更讲求利害事。
人微言轻,不能仰动天听。
后闻止用兵卒兴功,弥年未见成效。
继闻召都水使者王孝先河北转运使谢卿材判官张景先赴三省询访利害,而三人所论不同,朝廷未敢臆决,遣官行视。
然诏书但令相度开孙村口有无未尽利害,如孙村口不可修,即于不近界河,踏逐一处,则是虽曰遣官行视,而必欲回河之意已定于庙堂之上矣。
不惟如此,又下河北路计置旧堤梢草一千馀万,且令先买五百馀万。
论者以谓,既治旧堤,则是决为回河之计。
然则,朝廷遣二近臣,从数十官吏,衔命而出,不知果何所为也?
臣虽愚懵,意朝廷必谓梢草之类不可仓猝而具,一日所遣官还奏可以回河,则来年先治旧堤,开减水河,尔时旋营梢草,公私必受其害,不可不预行计置。
此诚先识远虑,非众人所及也。
然臣窃有私忧过计,须至不避斧钺,披露腹心,为陛下言之。
夫河之利害,与夫可复不可复之势,既已遣官行视,则当俟其还奏,然后可决,此固臣所不敢妄论也。
至于事有可以坐而知者,今日之民力是也。
盖自数年以来,河北京东淮南数路灾伤为甚。
今岁河北并边稍熟,近南州郡亦皆亢旱。
京东即今米价斗百馀钱,盗贼并起;
京西灾俭尤广。
淮南秋田粗收,而春夏价甚贵。
百姓饥殍未苏,疮痍未复,正当寡求省事,以休息人力。
来年虽未大兴河役,止令修治旧堤,开减水河,亦须调发丁夫。
本路不足,则及邻路,邻路不足,则及淮南
陛下视今日之民力,果可以堪之乎?
民力未堪,则虽有回河之策,及梢草先具,将安施乎?
陛下若以河患为大,必欲兴作,驱数路之民,聚之河上,暴露风雨,饥冻苦迫,弱者羸瘠死亡,强者逋窜,或转为盗贼,县官何以禦之?
又况一人在官,一家废业,行者赍,居者送,方春农时,害其耕作,来岁水旱之变,虽未必有,而人力不至,田为污莱,饥馑之灾可以前知矣。
陛下岂忍驱此数路之民,纳诸沟壑之中乎?
不惟民力如此,方今县官财用日蹙,河朔尤为贫敝。
往时积谷虽多,因去年遣使赈济,务在大发仓廪,虽不甚灾伤地分与上等优足之家,例皆赈贷,储蓄殆空。
即今州军,仓储有不及数月,库钱有不能支吏俸一月者。
今岁开减水河,用工不多,已费四十馀万贯。
若更大兴工役,修六七百里之旧堤,且谋闭塞决口,回复故道,不知其费几何?
虽以先朝所蓄馀钱,或可以支,后将何以继之乎?
大抵县官不足,必取于民,臣恐异时百姓有困于征敛者矣。
其源甚微,流弊甚大,此不可不察也。
陛下临政以来,爱恤斯民,可谓至矣,奈何于灾伤疲瘵之馀,兴此大役,以重困之欤?
臣知圣心岂忍出此,必谓河之为患有大于此者,故不惜劳民力,费国财,以成久远之利尔。
盖今之言河患者,不过曰坏御河,堙溏泺,害民田,此犹其小者耳。
河渐北注,失中国之险,最莫大之患也。
虽臣之愚,亦不敢谓此为不足患也。
然窃以谓坏御河,堙溏泺,害民田,特数州之患耳。
至于失中国之险,则又未然之事,有无盖未可知,而其患远者也。
岂若举数路疲瘵之民,以任莫大之役,使之暴露饥冻,离乡失业,又有死亡逋窜之忧,其为祸博且近矣,岂特数州之患而已乎?
民者国之本也,根本一摇,岂不甚可畏乎?
臣愚非敢谓河必不可回,故道决不可复也,姑愿陛下徐徐云尔。
爱养民力至于充实,经理财用使之有馀,在天时无水旱之变,在人事无不顺之理,然后可择利害,按视形势,见其可为,一举而收成功,岂不善哉!
伏望陛下因臣此言,审思博访,速下诏书,罢买梢草。
戒饬行河之官,务要利害得实,俟其还报,果有可为,亦须一二年后,以渐兴役。
如此,则民力无伤,事功易就。
为今之计,莫过于此。
臣备位侍从,义当体国,知而不言,则为失职,言而不尽,则为不忠。
惟陛下察其诚而恕其狂妄,幸甚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