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鼠 北宋 · 孔武仲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九四、《宗伯集》卷一六
夜半烛灭,杂书陈前,怠而即寝,若寐。而窗壁之旁,几案之上,有物往来于其间。初以为鬼,徐倾耳而察之,有声切切焉,盖有欲而不显者也。曰:不足畏也已。此非穴吾之宇以栖其群者耶?就吾之粮以肥其躯者耶?随身而褐衣,其态可憎者耶?锋尾而铦喙,其相不良者耶?悉悉率率,喜微行者耶?侮人而善走,不可逐者耶?溲矢之出,不顾杯盘者耶?馨香所在,衮冕必齧者耶?夫天地之生物也,善恶各具一理,各钟其一偏之气。故其温仁者,不履生草;其猛暴者,吻决猪熊。而是物也,两无所能焉,徒能乘人之怠,掩其所有,以偷顷刻之饱,故说者比之于盗。虽然,深宫大屋,精甲守之,蹠、蹻不敢过,而彼方且摇尾于其间,伺间争利,往必有得,是亦盗之敏者也。盖亦有数焉。吾疑其强者先入,弱者伺外。闻主人之声,而知其怒心。不持寸刃,以齿为刀;不挟囊褚,以啄为橐。弓矢不及,桎梏不加,是以若彼其肆也。吾恶之久矣,欲以药杀之耶,惧其诉我于帝也;欲以术捕之耶,若猫之不称职也。熏之则恐焚吾之室也,灌之则恐败吾之垣也。乃释然悟曰:久矣!鼠之迹相交错于天下也。逃之于此,必遭之于彼,绝之于夜,必见之于昼,亦何足较哉!吾方且撤机捐智,使彼视我若其侪焉,庶其可以少安。语未毕,其徒皆舍衣投器,唧唧焉,若笑,若语,若愧,若怒,相招而去,不知其所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