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文初字序 北宋 · 郑侠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七五
天之初,至高而已矣。微日星寒暑、云风雷雨之行,以神其化,则徒高不能以自施,而万物之资始者,有所不大矣。故日星寒暑、云风雷雨之行,此天之文也。地之初,至厚而已矣。微山川陵谷、原隰阪险之错,以灵其变,则徒厚不能以自育,而万物之所资生者,有所不至矣。故山川陵谷阪险之错,此地之文也。天地之文,固其自然,然而未闻其所以文之者,为有以掩其初也。唯人之文,亦如此而已矣。厥初,巢穴之居,毛血之茹,无君臣上下、典章彝则之设。盖朝野腥臊,礼义墁圬,人相为类,而与禽兽无择也。是以圣人恶其荒,而惧其乱之不可已也,故为之仰观于天,俯察于地,观鸟兽之文,与物之宜,而制作焉。为之宫室,以易其巢穴之居也;为之饔餐,以易其毛血之茹也。而民皆悦之,而后为之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之别,诗、书、礼、乐、政刑、律度、量衡之具,进退辞受,跪揖拜起,蹈舞之节。有经有权,有报有施。盖自伏羲至于尧舜,历夏商周而后大备焉。孔子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夫其历数十君,相去千馀祀,然后有周之盛,而传之于今,亦特其迹之可见者耳,岂其所以迹哉?若其所以迹者,盖与夫人偕来,亦与之偕去矣。父子之于亲也,君臣之于敬也,夫妇之于义也,兄弟之于爱也,朋友之于信也,是皆人所不能以与我,我亦不能以与人者,自尽其诚而已矣:此之谓天资之善也。故诚,内也;文,外也。恃夫所以诚于内者以往,而无其外,此野人之道也;恃夫所以文于外者以往,而无其内,此祝史之道也。故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然则,人之初,至善而已矣。微君臣上下,典章物则之设,以经其政,则徒善而不能自治,而万物之所仰以安者,有所不得矣。故君臣上下,典章物则之设,此人之文也。由是观之,天地人所以为文者不同,而所以文之者则一,以文其初而已矣。夫唯质胜文则野,非去文而任质也,质胜而已矣。文胜质则史,非去质而尚文者也,文胜而已矣。文质之道,不可相胜也;况相减耶?是谓之文明而止。故文有所起,有所止。文起于至质,而止于与人之诚相副而已,惟至人然后能成。夫天循于故,无以故灭命,无以人灭天,亦无以其成于天之命者,而放夫循于人之故者。天与人不相胜,然后文不胜质,质不胜文,文质彬彬,然后以之为君父,则尧舜之君父也;以之为臣子,则皋、夔之臣子也。故曰: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夫然后治上下,合天人,和同高卑之际,而使之无间也。故日星寒暑、云风雷雨,得以顺其道,而天之施者,以之大也;山川陵谷、原隰阪险,得以安其德,而地之育者,以之大也;君臣上下,典章物则,得以循其故,而人之治者,以之得也。天以之清,地以之宁,人以之成,夫是之谓经纬之道。故曰:天地设位,而圣人成能者如此而已。大哉文乎!其用足以为君子之治,而微妙玄深,至于不可知之神也。其初则明君臣上下之分,而终则经纬天地,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使文而忘其初,犹之为日星寒暑、云风雷雨之行,而遗天也,无所丽矣;为山川陵谷、原隰阪险之错,而遗地也,无所附矣。无所附丽,则无以自立,而徒生成变化无穷如是哉?故至诚者,人之所附丽而自立者也,可不务乎?友人谭君名掞,君子人也。掞所以发扬乎人文,而非文之质也。君固有其质,而掞以文之,故吾字之以文初,称其德而已矣。若夫由文之诚,足以辅佐尧舜,而同功皋、夔者,则在乎文初之始终斯道而已矣。《诗》云:「物其有矣,惟其时矣」。文初勉之(《西塘集》卷二。又见《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七四。)。
之:原阙,据右引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