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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君宝知县 北宋 · 郑侠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七一、《西塘集》卷六
顿首,复启君宝执事:数日不见,倾企无量。
昨晚辱贶以书,勤勤累幅,情腆诚至,惟不肖不出之故。
自非亲爱,欲时时而见之,觞酒豆肉,不能相忘,何以及是?
某固常语人曰:「朋友,人之陪兄陪弟」。
君宝之于不肖,虽同胞共腹之亲爱无以过,岂特陪兄弟也哉!
虽然,某不出者,其事有三,君宝未之知,故不得不缕缕于左右。
何谓三?
一者观书,二者省事,三者治疗疾苦。
所以老于观书者,其心以为三代而上,无有孔孟、老庄、释氏之教,遇帝而帝,遇王而王。
衰周以降,乃有三氏之教,其实忧世之溺,而致所以济之者云耳。
故以孔孟之道,救衰世之弊而不可得,于是有老庄之教。
以老庄之教,救之而不可得,于是有释氏之教。
三者皆矫一时之枉,而救万世之沦溺,然不能无得失于其间。
窃不自料,欲于其得失间措一二言,使万世而下,无所惑于其说。
曰:知夫三者之教,一也。
孔孟之书,则尝读之矣;
老庄之文,亦粗览焉;
惟释氏之书,则百千未及其一。
夫欲辨其得失,而不尽其书,犹之欲断人曲直,而不尽其词也。
家贫亲老,区区寸禄,福浅命薄,南奔北播,如飘蓬,如走萍。
加以少壮,无虑遇花即狂,遇酒即醉。
虽有其志,不迨其事有年矣。
老而思之,不胜大惧。
以为幸有一席闲静,当是天赐。
故自温陵还家,即至府下,亲自措置,得一阁之材归,而营诸寝室,即朝夕其间,四壁回环。
惟仰辟一窗,而席其下。
即有《西江月》之阕,其词曰:「寝室新营小阁,蠹书旧柱前楣。
分门辨帙列东西,顿有飘然意气。
举世皆从物役,吾心独许书痴。
蓬头垢面忘寒饥,不特闻《韶》滋味」。
君宝闻此,即知心之所存矣。
而为五女在室,人人及嫁,室中空空,一无所有。
催姻促妇,无以支撑。
乃假借亲戚,得百千馀籴米麦,旋施小课,以济其用。
凡月馀登降应接,不胜其烦。
由是迁于厅事,依旧应接人事,自午及申,五女之中,三人出适矣。
二人稍缓,乃罢收籴,独存小课,不出人事。
伯俊以母病归,一出见之,及君宝小有不安,在延庆二三往问。
君宝且到,出迎郊外,自此朝夕有出入。
盖筵会既频,而亲友以某久不出,一旦人事往还,如自远归。
且内外酒食,惟益病患;
而贝叶之文,三四月间,不能五六函。
乃举香自断,从去冬仲,复不出户:此即观书之说也。
私居无人,每出必假人。
于县衙及诸厅,人事如织,或三四日、五六日,不一食于家,且徒走外。
盲聋之徒,其视公家之事如等閒,动是干托。
虽一切谢绝,而诸公谈论之际,不能无及目前人间事也。
及不出,则此等事皆无:此则省事之说也。
又少小多病,及走薄官,天外斥,烟岚雾霭,炎蒸所铄,或饥或饱于其间,所得手疼足痛,足行瘈也。
饮酒不散,积而成疰,风气壅滞,眼昏齿损。
或时暴嗽不已,手足挛痹,无种不有。
又欲于此时,稍稍节饮食,省人事,而自疗治焉:此则疗治疾患之说也。
今则八九月矣,旧书之不记者,渐渐记忆;
贝文之不暇阅者,将四十馀函。
以知释氏之广大精微,高明深远,而寖寖可以会同三者之教,而明其不得无过言过行者之意。
又旧病一两月来,顿然如冰雪之融释,不知所以然也。
夫不肖之不出,其益乃如此。
曾子曰:「君子爱人以德」。
凡上所陈,乃不肖所自得者。
君宝爱之,岂不以此?
盖未深察出之为无益,而不出之为益者耳。
前日盖迫于君宝之爱,切切形于言,不得已,权言秋凉,或得应命,非不诚者。
人之大,莫大于亲友,岂有可绝之理?
但力所不逮,明者当察之。
自去年八月,诸女出适了当,即时传家政于小子。
人事往还,吊劳庆问,一责备焉。
此所以代劳者,为无失亲戚故旧也。
事有可指令而行者,可趋走而行者。
言自老者,而少者奔走以就事。
古之道也,五十杖于家,六十杖于乡,七十杖于国。
某今六十六矣,其去七十几何也?
名山佳水,高阁大宇,人谁不欲游?
金丝雅奏,丽曲情言,人谁不欲听?
旨酒佳肴,人谁不欲饮食?
宴笑歌乐,副以枰奕,人谁不欲与?
乃寂默兀守,盖非有所轻重缓急于其间焉。
以为佳山胜水,高阁大宇,不如天地之间无一遗之为游;
金丝繁奏,不若寂默无音之为听;
旨酒佳肴,不如诗书典籍之为味。
至于宴笑枰奕,来者随时少留。
退而常自言曰:「孰若手把卷书之为乐」?
之此游,固常欲邀君宝,深虑未暇及也。
若乃水阁云台,以为有以胜此蛙蚓之穴,是未思,不作无益害有益之说也。
王通有言曰:「君子不责人所不及,不强人所不能,不苦人所不好」。
固有所不及、不能、不好者,心自知耳,而于君宝之前不及,是乃有所不诚。
于大君子,故不得不说。
惟终始恩爱,听其自遂。
或时闲暇,不免来教,乃所愿焉。
夫受教于君子,而不能书绅及佩,俯伏门庑以谢,固可罪。
而又云云,若文过者。
加以宾客在坐,不及还使附启,是以竟夕不遑。
才起,谨布一二,惟万万情恕,幸甚幸甚。
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