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论 其四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四五、《范太史集》卷三五、《宋元学案》卷二一
圣人之德既与天地参,然而孜孜焉,常有不已之心。《记》曰「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此圣人之性也。其行之也,盖未尝不勉不思,而终身以为不足。夫圣人之所不可及者,其在此乎。昔者尧舜之为君,思天下有一夫不获其所,则其心耻之;有一物不得其养,则其心忧之。夫耻之忧之者何也?恐其德之有所不至也。圣人之德固无所不至矣,然而常以不至为心。故仁矣,而曰未足以为仁;义矣,而曰未足以为义。是以有一物不被其泽者,圣人之耻也。其责己也如此,其待人也则不然。夫人或生而知之,或学而知之,或困而知之,此三者之异,众人之所知也,圣人必曰「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强而行之,此三者之异,亦众人之所知也,圣人必曰「及其成功一也」。此所以引天下之不肖者而为贤也。生而知者,不可以人人而求也,有学而能知者焉,有困而能知者焉,则与夫不学者异矣。是故进而一之于圣,使天下皆曰,困而知者亦可以为圣,而圣亦与我同类。如此,则孰不欲知圣人之道?此所以为教也。安而行者,亦不可以人人而求也,有利而能行者焉,有勉强而能行者焉,则与夫不能勉强者有间矣。是故进而一之于圣,使天下皆曰,勉强而行者亦可以为圣,而圣亦与我同类。如此,则孰不欲行圣人之道?此所以为教也。圣人所以待人者如此,而其责己者未尝不重也。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又曰:「舜好问,而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夫其仁足以博施济众,而犹以为病,此其所以责己也。好问而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此其所以待人也。夫其责己也则为善而不足,其待人也则恐其不得为君子。二者皆出于其性,推之以治天下。圣人之道,未尝有过于此者也。夫子亦何为哉?知所以责己,知所以待人,则虽欲为尧舜而无难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