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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政策上(第四道)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二
臣闻管子治齐,始变周法。
使兵民异处,制国为二十一乡,工商之乡六,而士乡十五。
制鄙以为五属,立五大夫,使各治一属之政。
国中之士为兵,鄙野之民为农。
农不知战,而士不知稼,各治其事而食其力。
兵以卫农,农以资兵。
发兵征行,暴露战斗,而农夫不知其勤;
深耕疾耨,沾体涂足,而士卒不知其劳。
当是之时,桓公南征,伐楚济汝,踰方城,望汶山,北伐山戎,刜零支,斩孤竹,西攘白狄,逾太行,渡辟耳之溪,九合诸侯,筑夷仪,城楚丘,徜徉四方,国无罢弊之民,而天下诸侯往来应接之不暇。
秦孝公欲并海内,商君为之倡谋,使秦人莫不执兵以事战伐,而不得反顾而为农;
阴诱六国之民,使专力以耕关中之田,而无战攻守禦之役。
二者更相为用,而天下卒以不抗。
何者?
我能累累出兵不息,而彼不能应;
我能外战而内不乏食,而彼必不战而后食可足。
此二者,管仲商鞅之深谋也。
管仲死,其遗谋旧策,后世无复能用,而独其分兵与民之法,遂至于今不废。
何者?
其事诚有以便天下也。
今夫使农夫竭力以辟天下之地,醵其所得以衣食天下之武士,而免其死亡战斗之患,此人之情谁不可者?
然当今天下之事,与管仲商鞅之时则已大异矣。
古者霸王在上,仓廪丰实,百姓富足,地利已尽,而民未乏困
当此之时,谓之人有馀。
今天下之田,疾耕不能遍,而蓬蒿藜莠,实尽其利。
人不得以为食,禽兽之所蕃息。
当此之时,谓之地有馀
古之圣人,人有馀,则务在于使人,是以天下之人虽其甚蕃,而举无废功;
地有馀,则务在于辟地,是以天下之地虽其甚宽,而举无遗力。
今也海内之田病于有馀,而上之人务在于使人,不已过哉!
臣观京师之兵,不下数十百万;
沿边大郡,不下数万人;
天下郡县千人为辈,而江淮漕运之卒不可胜计。
此亦已侈于使人矣!
且夫人不足,而使人之制不为少减,是谓逆天而违人。
昔齐桓之世,人力可谓有馀矣。
而十五乡之士,不过三万,车不过八百乘。
何者?
惧不能久也。
方今天下之地,所当厚兵之处,不过京师与西边北边之郡耳。
太祖太宗既平天下,四方远国,或数千里,以为远人险诐,未可以尽知其情也,故使关中之士往而屯焉,以镇服其乱心。
及天下既安,四海一家,而因循久远,遂莫之变。
夫天下之兵,莫如各居其乡,安其水土而习其险易,而特病其不知战。
故今世之患在不教乡兵,而专任屯戍之士为抗贼之备。
且天下治平,非缘边之郡,则山林匹夫之盗,及其未集而诛之,可以无事于大兵。
茍其有大盗,则其为变,故亦非戍兵数百千人之所能制。
若其要塞之地,不可无备之处,乃当厚其土兵以代之耳。
闻之古者良将之用兵,不求其多,而求其乐战。
今之为兵之人,夫岂皆乐乎为兵哉?
或者饥馑困踬不能以自存,而或者年少无赖既入而不能以自脱,盖其间常有思归者矣。
故臣欲罢其思归之士,以减屯戍之兵,虽使去者太半,臣以为处者犹可以足于事也。
盖古者有馀则使之以宽,而不足则使之以约。
茍必待其有馀而后能办天下之事,则无为贵智矣(《栾城应诏集》卷九。)
抗:原无,据宋甲本、宋丁本、宋戊本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