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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术策(第四道)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九、《栾城应诏集》卷六
臣闻古者君臣之间,相信如父子,相爱如兄弟。
朝廷之中,优游悦怿,欢然相得而无间。
知无所不言,言无所不尽,开心平意,表里洞达,终身而不见其隙。
当此之时,天下之人出身以事君,委命于上而无所忧惧,安神定气以观天下之政,荡然肆志有所欲为而上不见忌。
其所据者甚坚而无疑,是以士大夫皆敢进而擅天下之大功。
至于后世,君臣相虞,皆有猜防之忧。
君不敢以其诚心致诸其臣,而臣亦不敢直己以行事。
二者相与龃龉而不相信,上下相顾,鳃鳃然而不能以自安,而尚何暇及于天下之利害。
故天下之事,每每扰败而无所成就。
臣窃伤之,而以为其蔽在于防禁之太深,而督责之太急。
夫古之圣人,至严而有所至宽,至易而有所至险。
使天下有所易信,而有所不可测。
用之各当其处,而不失节,是以天下畏其严而乐其宽。
至于后世之君,徒知天下之不可以甚宽也,而用之其君臣之际,使其公卿大臣终日忧惧,不得安意肆志以自尽于其上,而以为畏威;
徒知天下之不可甚严也,而用之其法律之事,使其天下之官吏欺其长上,得以茍免取容,不畏天子之法,而以为行惠。
盖其所以用之之术,甚悖而不顺者,至于如此。
夫天下之人,上自百官,而下至于庶民,其为数安可穷尽?
而天子者,以其一身寄乎其中。
论其众寡之势,则天下至众,而天子至寡;
论其智诈巧伪之术,则天下之众固必有过于天子者。
吾欲临之以天子之威,则彼有畏惮而不敢言;
多为之堤防以御其变诈,则彼之智将有以出于堤防之所不能及。
是以古之圣人,推之以至诚,而御之以至威;
容之以至宽,而待之以至易。
以君子长者之心待天下之士,而不防其为诈。
谈笑议论,无所不及,以开其欢心。
故天下士大夫皆欣然而入于其中,有所愧耻而不忍为欺诈之行,力行果断而无忧惧不敢之意。
其所任用,虽其兄弟朋友之亲,而不顾徇私之名;
其所诛戮,虽其雠怨睚眦之人,而不恤报怨之嫌。
何者?
君臣相信之笃。
此所谓至严而有所至宽者也。
然至大吏纵横放肆,犯法而无所忌,天下之所指目,律令之所当取,则虽天子有所不可辄释,使之一入而不可解,而后天下知有所畏。
此所谓至易而有所至险。
二者其事不同,而相与为用。
夫是以至宽而天下无颓惰靡迤之风,至险而君臣无猜防逼迫之虑。
夫惟能通其君臣之欢,而尽行其刑法之所禁,而后可以及此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