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代论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六、《栾城应诏集》卷二、《古今图书集成》皇极典卷一六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英雄之士能因天下之势而遂成之,天下之势未有可以必成者也,而英雄之士常因其隙而入于其间,坚忍而不变,是以天下之势遂成而不可解。自晋以下,天下何其纷纷也!彊者不能以相吞,而弱者不能以相服;其德不足以相君臣,而其兵不足以相吞灭。天下大乱,离而为南北,北又离而为东西。其君臣又自相篡取而为七代,至于隋而后合而为一。盖其间百有馀年之中,其贤君名臣累累而出者不为少矣,然而南不能渡河以有北之民,而北不能过江以侵南之地。岂其百年之间,南无间之足乘,而北无隙之可入哉?盖亦其势之有所不可者也。七代之际,天下尝有变矣,宋取之晋,齐取之宋,梁取之齐,陈取之梁,而周、齐取之后魏。此五衅者,兵交而不解,内乱而无救,其间非小也,而其四邻拱手远望,而莫敢入。盖其取之者诚有以待之,而不可以乘其仓卒也。嗟夫,北方之人,其力不足以并南;而南方之势,又固不可以争衡于中国。则七代之际,天下将不可合邪?尝试论之,姚泓、宋武之际,天下将合之际也。姚兴既死,而秦地大乱,武帝举江南之兵长驱以攻秦,兵不劳而关中定,此天下之一时也。及夫刘穆之死,关中未安,席不及暖,兵不及息,而奔走以防江南之乱,留孺子孱将以抗四方彊悍之虏,则天下之势已遂去矣!且此唯不能因天下之势而遂成之也,则夫天下之势亦随去之而已矣。且夫孙权、曹操之事足以见矣。曹操之不能过江以攻孙权,力有所未足也;而孙权终莫肯求逞于中国,盖其志将以侥倖乎北方之大乱,然后奋而乘其弊,而非以为其地之足以抗衡于中原也。嗟夫,使武帝既入关,因而居之,以镇抚其人民,南漕江淮之资,西引巴汉之粟,而内因关中之盛,厉兵秣马以问四方之罪戾,当此之时,天下可以指麾而遂定矣,而何江南之足以蒂芥夫吾心哉?然而其事则不可以不察也,其心将有所取乎晋,而恐夫人之反之于南,是以其心忧惧颠倒,而不见天下之势。孔子曰:「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故夫有可以取天下之势而不顾,以求移其君而遂失之者,宋武之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