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官大悲阁记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六九、《苏文忠公全集》卷一二、《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二四、《黄氏日钞》卷六二、《咸淳临安志》卷八五、《文编》卷五七、嘉靖《海宁县志》卷九、万历《杭州府志》卷一○○、雍正《浙江通志》卷二二七、《海塘录》卷八 创作地点:山东省潍坊市诸城市
羊豕以为羞,五味以为和,秫稻以为酒,曲糵以作之,天下之所同也。其材同,其水火之齐均,其寒煖燥湿之候一也,而二人为之,则美恶不齐。岂其所以美者,不可以数取欤?然古之为方者,未尝遗数也。能者即数以得妙,不能者循数以得其略。其出一也,有能有不能,而精粗见焉。人见其二也,则求精于数外,而弃迹以逐妙,曰,我知酒食之所以美也。而略其分齐,舍其度数,以为不在是也,而一以意造,则其不为人之所呕弃者寡矣。今吾学者之病亦然。天文、地理、音乐、律历、宫庙、服器、冠昏、丧祭之法,《春秋》之所去取,礼之所可,刑之所禁,历代之所以废兴,与其人之贤不肖,此学者之所宜尽力也。曰:是皆不足学,学其不可载于书而传于口者。子夏曰:「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可谓好学也已」。古之学者,其所亡与其所能,皆可以一二数而日月见也。如今世之学,其所亡者果何物,而所能者果何事欤?孔子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由是观之,废学而徒思者,孔子之所禁,而今世之所尚也。岂惟吾学者,至于为佛者亦然。斋戒持律,讲诵其书,而崇饰塔庙,此佛之所以日夜教人者也。而其徒或者以为斋戒持律不如无心,讲诵其书不如无言,崇饰塔庙不如无为。其中无心,其口无言,其身无为,则饱食而嬉而已,是为大以欺佛者也。杭州盐官安国寺僧居则,自九岁出家,十年而得恶疾且死,自誓于佛,愿持律终身,且造千手眼观世音像,而诵其名千万遍。病已而力不给,则缩衣节口三十馀年,铢积寸累,以迄于成。其高九仞,为大屋四重以居之。而求文以为记。余尝以斯言告东南之士矣,盖仅有从者。独喜则之勤苦从事于有为,笃志守节,老而不衰,异夫为大以欺佛者,故为记之,且以风吾党之士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