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居士集叙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三一、《苏文忠公全集》卷一○、《欧阳文忠公集》卷首、《欧阳文忠公年谱》卷一、《皇朝文鉴》卷八九、《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五四、《三朝名臣言行录》卷二、《观澜文集》乙集卷一八、《古文关键》卷二、《文章正宗》续集卷二、《古文集成》卷三、《枫窗小牍》卷下、《群书考索》前集卷二一、《文献通考·经籍考》卷六一、《永乐大典》卷一三四五三、《文章类选》卷六、《文编》卷五三、《文章辨体汇选》卷三○三、《文翰类选大成》卷一一六、《古文真宝》后集卷四、《名世文宗》卷二八、《八代文钞》第二八册、《类编》卷五二、《群书通要》巳集卷二、《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四七五、四八二、康熙《西江志》卷一一七、《古今渊鉴》卷五○、《渊鉴类函》卷二六八、《宋元学案补遗》卷四、九九、同治《庐陵县志》卷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夫言有大而非誇,达者信之,众人疑焉。孔子曰:「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孟子曰:「禹抑洪水,孔子作《春秋》,而予距杨、墨」。盖以是配禹也。文章之得丧,何与于天,而禹之功与天地并,孔子、孟子以空言配之,不已誇乎。自《春秋》作而乱臣贼子惧,孟子之言行而杨、墨之道废,天下以为是固然而不知其功。孟子既没,有申、商、韩非之学,违道而趋利,残民以厚主,其说至陋也,而士以是罔其上。上之人侥倖一切之功,靡然从之。而世无大人先生如孔子、孟子者,推其本末,权其祸福之轻重,以救其惑,故其学遂行。秦以是丧天下,陵夷至于胜、广、刘、项之祸,死者十八九,天下萧然。洪水之患,盖不至此也。方秦之未得志也,使复有一孟子,则申、韩为空言,作于其心,害于其事,作于其事,害于其政者,必不至若是烈也。使杨、墨得志于天下,其祸岂减于申、韩哉!由此言之,虽以孟子配禹可也。太史公曰:「盖公言黄、老,贾谊、晁错明申、韩」。错不足道也,而谊亦为之,余以是知邪说之移人,虽豪杰之士有不免者,况众人乎!自汉以来,道术不出于孔氏,而乱天下者多矣。晋以老庄亡,梁以佛亡,莫或正之。五百馀年而后得韩愈,学者以愈配孟子,盖庶几焉。愈之后二百有馀年而后得欧阳子,其学推韩愈、孟子以达于孔氏,著礼乐仁义之实以合于大道。其言简而明,信而通,引物连类,折之于至理,以服人心,故天下翕然师尊之。自欧阳子之存,世之不说者,哗而攻之,能折困其身,而不能屈其言。士无贤不肖不谋而同曰:「欧阳子,今之韩愈也」。宋兴七十馀年,民不知兵,富而教之,至天圣、景祐极矣,而斯文终有愧于古。士亦因陋守旧,论卑气弱。自欧阳子出,天下争自濯磨,以通经学古为高,以救时行道为贤,以犯颜纳说为忠。长育成就,至嘉祐末,号称多士。欧阳子之功为多。呜呼,此岂人力也哉?非天其孰能使之!欧阳子没十有馀年,士始为新学,以佛老之似,乱周孔之真,识者忧之。赖天子明圣,诏修取士法,风厉学者专治孔氏,黜异端,然后风俗一变。考论师友渊源所自,复知诵习欧阳子之书。予得其诗文七百六十六篇于其子棐,乃次而论之曰:「欧阳子论大道似韩愈,论事似陆贽,记事似司马迁,诗赋似李白。此非余言也,天下之言也」。欧阳子讳修,字永叔。既老,自谓六一居士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