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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修都城元丰二年九月 北宋 · 李清臣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一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四六、《宋会要辑稿》方域一之二二(第八册第七三二九页)、《玉海》卷一七四、《渊鉴类函》卷三四○
熙宁八年九月癸酉都城元丰元年十月丁未告毕,诏右正言知制诰李清臣记之。
清臣稽首曰:臣幸得以儒学论议备从官,国有丰功厚利,勒之金石以告后世,之职也。
京师,所以尊天子、首万国,而以三岁之绩,易千百年因循之陋,一手足之力不出于民,一粟□之资不取于民,居者不闻杵斸之声,役者不罹罢劳迫蹙之苦,而增卑以为高,倍薄以为厚,崇墉屹然,周五十里一百六十有五步,横度之基五丈九尺,高度之四丈,而埤堄七尺。
坚若埏埴,直若引绳,四方之来朝贡者伫立观叹,以为天造地设,于天下为根本无穷之赖。
此而不能记,之罪也。
臣不敢辞,谨拜手奉诏曰:民生冥冥,嚣不辨理,懵不知事,其资足以自养自卫,而智弗之及也。
圣人为之辟,为衣食之,本业之,达其滞塞而劝率其怠惰,比天下之力以服禽兽然后人类胜,合天下之虑以制夷狄然后中国强。
内为宗庙社稷宫室,而外为之城郭沟池,使居有以乐,患有以捍,蕃衍长久而治,此五帝三王之道也。
利非圣人弗施,害非圣人弗革,是圣人之作,莫非为民而为者。
而彼且疑其原、骇其始,我欲安之,如将危之,我欲逸之,如将劳之,其故何也?
夫造焉之谓圣,由焉之谓民,方利害之计隐于漠然茫昧之际,固宜有偏见曲说咻之矣。
而王者之功或为之中却而止,则蔽有炽而不熄,泽有壅而不下,可不为之惜哉!
惟圣人曲成万物,至智也,故子不得而惑;
兼冒天下,至公也,故私不得而胜。
其观也博,其断也独,默而思,神而运,使百姓不能评其迹,而卒与蒙其成。
非夫备物致用、极深研几,其何以与于此?
臣尝考诸《周官》,则以都邑之重为王治之本,故曰:「惟王建国,辨方正位,体国经野设官分职,以为民极」。
王尊于上,国建于下,置槷视景,所以辨方;
面朝后市,所以正位。
重门五,经涂九,国然后有体。
积夫以为井,积井以为同,野然后有经,则任官论才,以治之尔。
周公之制作,盖不过如此而已。
何独周公哉,昔者伏羲、神农氏居陈,少昊氏居鲁,高阳氏居濮,高辛氏河南,尧居平阳,舜居蒲坂,禹徙安邑,汤处亳,文王在丰,武王治鄗,亦各择天下之胜以遗子孙百世之业。
惟我汴京气象宏伟,平广四达,而冈阜缭转,隐磷地中,若龙盘虎伏,睨而四据。
浊河限其北,清洛贯其内,气得中和,土号沃衍。
麻菽果谷百物之饶,可以毕给往来之众;
霏烟屯云,映带门阙,望之者知其为天子之宅。
太祖皇帝以之拓统开祚,拯五代之乱,推尊祖考,昭配上帝。
太宗皇帝以之经文纬武,芟夷僭叛,平刑慎罚,绥靖区宇。
真宗皇帝以之兴礼乐、文太平,东封泰山,西幸脽壤,膺祥受瑞,耕籍赐酺。
仁宗皇帝以之公恕俭勤,覆盖涵育,郊天祀地,四十二年,大享明堂,祫祭七庙。
英宗皇帝以之承祧继体,事神保民,睿明奋昭,仁孝感格。
皇帝陛下以之考道据德,制法作宪,平成天地,亿宁神人。
上若日月星辰,下若风雨霜露,草木虫鱼,莫不获所。
赤狄、黑濮、青羌、白氐,以卉服毳裳奔走献见者,接迹于道。
御三朝、辟九门,坐视四海,于开方法,实数万里。
重城之内,画坊一百三十二,其外则连营列屯,畜养虎士,布于千里之内。
若是而郛郭茍简,靡陀颓缺,非所以观远也。
始,周世宗患其狭隘,命广而新之。
以烦言欢啧,谓犹预顾恤,而功不可以就也,至奋而决期,以身当天下之诎。
于是王朴、王营度、薛可言、史佺、盖万、康彦瑰之徒司工筑,举宋、滑、曹、郑之民十馀万城之,陶谷为之颂。
逮此一百二十有五年矣,风雨所圮,鼷虺所穿,行人躐其颠,流潦穴其下,而累世重之,罔敢及此。
圣主心识意匠,不卜不谋,营于无为,图于弗用,乃敕内侍之臣宋用臣董其事,而鸠取监牧州郡之羡卒共其力。
兵不踰一万,分部者十人,板干递迁,畚锸贯序,创机轮以登土,为铁疏以固沟。
肇于丙方,环于四浃,罚偷赏勤,早作亟罢。
庐舍有次,食饮有时,锡之金钱,赋之药剂,是以卒徒致功而无逃亡疾疹之弊。
度功五百七十九万有奇,所省者十之三。
其作怡然,其成裕然,人不及计,士不及议,而城以完新奏矣。
设卒庐乎其上,凡七百五十间,又以馀财易八门,崇端显严,皆与城称。
城址外距隍空十有五步,而内空十步,陆植槐蔬蓏,水毓蒲鱼芡芰,用为势胜之助。
圣授其算,巧荐其能,小大之利,不可一二而既也。
《春秋》书内外筑邑三十七,欲其无乏民备,无伤农功。
汉城长安,六百里内,男女悉调发,举大众三十万者,再益以诸侯之徒隶二万,劳费如是,至于彷徉而成。
若今日之易,历选往昔盖未有也。
夫惟天胙明德以祉福天下,晨朝百官,夕省万务,劳勤心力耳目以格先王之绩者,十有三年矣。
玩好之弗视而享祀是严,会朝是正,礼乐是隆;
宫室弗加丽而府寺是设,胶庠是广;
台不增高,池不加深,苑囿之不辟而城郭是修,京师是固,所以涤刬垢疵,补塞罅漏,挈长取大,垂创典则,前衡后准,左规右矩,物莫不有纪,事莫不如序。
逮于今兹,然后知亿万年之广弗能易于此。
然革故之难,视成之易,是惟末俗之常。
而初则议,中则听,终而驩且服者,自中人下士,皆所不免。
譬犹众万之生,何足以度知天德,而天不为是以辄元化。
凡我师尹臣仆,因城之志,以求熙宁元丰之治,则于圣主所以为天下者,不待教告而孚矣。
元丰二年九月一日,臣清臣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