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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新作州学记 北宋 · 沈括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九一、《长兴集》卷二四
古之处民者,其业虽有分,而其教之以礼义德术,则无贵贱,必出于一道。
所以用之于朝廷者,则前日修之于其家者;
所以服于畎亩者,则异日用之于朝廷者。
非若扰兽者不使以抟埴,游祔者不任以服马也。
贤有才者理之,不能者由之,而莫敢废焉而已耳。
少而学,长而习焉。
安之若天性,资之如寒衣而饥食,一日五家之比不由之,自弃且夷虏矣。
不待有所徇而后为也,自五家之比,则已教之以所当学。
过而至于五比之闾,则又揭之以书而渎告之。
其教养之具,益众则益详。
其相与而居,弗与其畔也,则亲之以闾党;
相与往还,弗与其狎也,则肃之以宾祭;
合而用之,欲其和理也,则齐之以卒乘;
矫强弗率,前其败乱也,则威之以刑诛挞罚。
朝操其所任以出,夕相从以归。
仰而观其上,则宫庙室庐莫非先王之法象也。
俯而履其下,则疆井径术莫非先王之经理也。
居而阅其身,则簪屡服冕莫非先王之名物也。
散而察其起居出处,老老而稚幼,赡生而哭死,莫非先王之礼义节文也。
非能有羽毛鳞喙,以驰骛乎山林,没于渊而天游者,舍此其何适哉?
至诸侯自为政,所以措其国家者出于多道,而民始习于幸。
忌分抵义,屈力以赡其欲,偲然不厌也。
立而观其朝夕之相与,非哗然覆其人而兵其颈,则操势挟数以笼天下。
至于诈穷勇夺,强者偾诸侯而并负之。
然而不数十年,复起而亡秦。
人人欲为秦之所为,则秦尚安得晏然独有其利哉?
其势虽欲无至此,岂可得也?
至汉有天下,愿治之主间起,乃始知尊先王,黜百家。
异时得古人脱稿剩简,振其埃熏而诵说之。
然独为士者出于此,而民之狃于旧俗者犹固浩然也,非刑名法令不足以撼之。
故吏常以法用,而学者羞言之。
至于治天下之实,其胜负未能甚异也。
道既出于二,则势之所在者常执天下之胜,而区区之空文何益于不胜哉!
陈蕃李膺辈出,以义节相奋励,抗志力行,欲以移天下之习。
𣔙椐血皆帚驱而畚运之,未为快也。
然卒不能振一步,杭一横草以救淩迟之礼乐,何哉?
由养之不广,教之不以渐故也。
百年弊习,使可以俯仰咄嗟而致颂声嘉瑞,则先王之为法不茍如是其烦且详矣。
国朝郡邑皆立学校,春秋长吏亲用币于庙。
自三尺之衣者悉听入学,廪食于县,又赐以百家之书,设经师为之讲教。
其施设条目皆天子称制以命之,朝廷之于学无遗虑矣。
而吏或不以为意。
彼固非敢倦天子之令以为不当先,然诛罚期会,米盐之细务,一事不至则知有所废阙。
儒者履仁蹈信不救急,故其效乃在数十年之后。
急近而忽远,此人情之常。
至于任政教之本原,以身先士民,此大儒公卿之事,未可以他长吏比也。
杭为大州,当东南百粤之会。
地大民众,人物之盛为天下第一。
元丰八年,邦伯蒲公尚书左丞资政殿学士,来牧是州。
凡政之僵弛败刓不纲者,一切撤去而更置之。
未明,衣冠而坐,设庭燎以听事。
大昕,一府皆空,无一人迹庭下者,四方之宾客已肩相摩于门矣。
公悉与之酬酢燕劳,啸咏终日。
府寺廥廪,亭传杠梁,柢籍钞揭,凡有司之务,不期月赫然一新,殆无遗役矣。
公曰:「此未足以副朝廷求治之意也。
养材劝德,为天下得人,莫先于学校。
前日虽有其具,未能博延四方之学者。
呺然若大瓢无所适于容,则若勿置之愈也」。
乃率僚属亲往视学者所居,则垣隤屋陊,神主暴露,诸生不免沐雾雨,喟然曰:「养士患无其具,既有以进之,则士之不劝非所患也。
具如是,不可以不新」。
部刺史朝请大夫韩公敦善乐劝,与公协谋,发币转材,百工毛会。
不踰时,则前日之隤垣陊屋,蓬居而蠋宿者,悉已丹髹绘刻,上室而下堂矣。
廊陛绎舒,殿像孔严
褒德崇配,则图其周庐以七十二门弟子与二十五大儒之像;
考古议礼,则状其堂序以三代车舆器服之容饰。
尊经严师,则翼然在上者讲论之堂也;
劝艺礼士,则环而可居者肄业之室也。
工致其巧,吏督其度,巨细委曲,规钩矩折,物尽其法者,暴扬爨涤,几席楯梐,凡生养之具也。
元祐二年,朱鸟戒夕,日次上丁,百工告休
公将衅考位神,展物体牲于庭。
公乃端委造洗,实觞以进。
博士弟子赞币承饪,登降兴伏,佩环锵鸣,礼数备具,不汰不简。
受爵既彻,乃升公堂,西向以礼学者。
于是诸生墙立,请质所疑,横经挟简,交进互退,各获所求。
既而陈豆觞,班爵齿德,席工兴俎,赓歌迭赋,酣咏儒史,夕而罢。
州人相携,遮道拥观,旂纛过路,途不容跬,躏排争进,襁提争先。
莫不嗟咨垂洟,知先王之道尊重崇显,礼义可慕,货利可耻。
父以告其子,长者归以告其少者。
儿童群戏,罗列豆笾,缨冠秉枚,效其拜俯。
道之以善,其顺且易入,由此可见矣,况其有以劝之也?
庆历中,公尝讲学于此。
今乃为邦伯,建浙西鼓旗,垂封君之印,飨诸生,见故老,阅之旧迹。
此其为劝。
岂待他哉?
公以道德经术相天子,出拥东方诸侯路刺史,以文雅方重康抚吴会,合志一心,茂明先王所劝,使经诵之声芽檗肆长,收效于异时者,实自今日。
某,邦人也。
今将以多君子惠赉于我邦,岂可使经始之迹寂寥无闻于后世耶?
既以论次其始末,又将记邦人之言,揭之隆碣,以告后世焉。
其词曰:
政孰自本,必图其纲。
摘隐钩坚,非政之良。
我有大柄,匪震匪威。
彼侗弗昭,发为神徽。
孰狃惰淫,觌狂以嬉。
我拔其萌,投以礼诗。
青领垂缕,毙其故武。
移之如天,子见斤斧。
凡此有为,由莫非学。
我邦我庠,自公爰作。
公作新庠,考度揆律。
跟趋,其徒坌出。
蓊然云兴,后堂左室。
重栾藻题,昔之圮垣。
鸢枭所嗥,今也诵弦。
匪徒器之,公教谆谆。
匪徒教之,公先以身。
孰谓虎兕,牙之以手。
为政不难,扰虎何有。
不艰不疚,唯公之厚。
其在庆历,公官于此。
赫然有闻,遂相天子。
以我之先,以期尔后。
公惠我邦,岂不既富。
浙水如泻,青山之下。
迹谁与伦,猗与昔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