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神 北宋 · 蒲宗孟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三○、《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四
天下之功用,未有不能以类形者也,然而于莫之能形,无以加矣。彼功用之及乎物者,孰非道哉?道之不可见,而其可见者著于物则为德。举天下之德,虽至于已崇、已大、已精、已微、已深、已远、已简、已易、已显、已成,而犹有可以形之者也。是故崇矣,卑有以形之;已大矣,小有以形之;已精矣,粗有以形之;已微矣,著有以形之;已深矣,浅有以形之;已远矣,近有以形之;已简矣,繁有以形之;已易矣,险有以形之;已显矣,晦有以形之;已成矣,亏有以形之,惟功用之可以形,则犹未离乎形器也。若夫陶铸天下之功用,而莫之能形,秕糠天下之事业,而出乎方物之上者,其惟神之所为乎。是故神也者,藏之而非无也,显之而非有也。未尝为巧,而万物自彫刻也;未尝为暴,而万物自整戾也。独往独来乎天地之内外,而未尝有所行也;独生独杀乎万物之终始,而未尝有所作也。于天则见乎万物之所以成,于人则见乎万物之所以治。无所不为,而莫知所以为之。其为道之妙,而莫之能名也,则曰神而已矣。盖道之于万物也,体之以阴阳,而妙之以神者也。独阴不生,独阳不成,由一物之细以至于天地之大,未有不由阴阳以生成。虽然,其生也,其成也,莫非出于道也。道未尝有为,阴则孰与之生,而孰与之成哉!知有以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则岂非道之妙者耶!由其体言之,故曰一阴阳之谓道;由其妙言之,故曰阴阳不测之谓神。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圣人疑天地而参诸身。则神者,圣人之所以参天地,而《易》者,圣人之所以穷神者也。夫天地之道,一辟一阖,一明一晦,一寒一暑,一生一杀,而至于宇宙之内,垓埏之外,虽幽崖之草木,深潜之昆虫,莫不随之,而况其著者乎?《易》曰:「帝出乎《震》,齐乎《巽》,相见乎《离》,致役乎《坤》,说言乎《兑》,战乎《乾》,劳乎《坎》,成言乎《艮」》。其于万物亦然,帝则言乎时,物则言乎方。有其时矣,则时不可以相易;有其方矣,则方不可以相乱。若夫雷之动,风之桡,火之燥,泽之说,水之润,艮之终,则变化推移于四时四方之中。至于万物既成,而不知所以成之端者,必曰妙万物而为言者也。天生之,地成之,圣人治之。无圣人之治,则天地之道或几乎息。是故昔之圣人教之以畋渔,作之以耒耜,居之以宫室,济之以舟楫,利之以杵臼,威之以弧矢,察之以书契。此皆物穷则变,变则通,立成器以为天下利。而天下之民出入咸用,而不知其自来,此民之所以乐推而不厌也。若夫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曲成万物而不遗。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百姓日用而不知。显诸仁,藏诸用,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者,此圣人之所以治万物而参诸天地者也。观乎天地,则见圣人,则圣人果不足以参天地耶?然则能参天地者,其惟圣人之神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