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说四 其三 说工 北宋 · 陈舜俞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四三、《都官集》卷七
说曰:工者,天下之末作也。不为其末,不可以养本;不制其末,本亦从而害矣。古者百工之属有六,曰陶旊之工,曰筑冶之工,曰玉石之工,曰车梓之工,曰韦革之工,曰雈苇之工。工虽多,不过是六者,天下之用蔑不济矣。先王知后世不能无乱,故分之以不易业,制之以不杂处,禁之以不作淫巧。故《记》曰:「异服奇技淫巧以疑众者,杀无赦」。然犹患其未也,不美宫室,不侈黻冕,车不雕几,器不刻镂。当是时也,百工之人,持度量绳墨以事其上,无一不在于礼,其为衣食之道,皆才足以自赡。三代之所以务农重谷者,由斯道也。然三代衰世之君,皆不顾先王之法,穷天下之侈丽以奉一时之欲,末作者从而利之,浸以无已。以至秦汉之君,池台涂金碧之饰,衣冠增文绣之美,皿器施珠玉之华。君好于上,民好于下,君为其一,民为其二,天下纷然,盖不可禁已。呜呼,民之不幸,其亦甚矣乎!三代之时,其君义而有刑,其民俭而有礼,其求作仅足以相生养。后世其君侈而无度,其民纵而无节,其末作顾已如何矣。然而浮屠老子者,何居而来也。其为衣食栋宇之费,皆非取诸己,是以用而不惜,穷奢靡而无所厌。古之工居民之一,今之工居民之百。古之财君取其一,民食其九。今之财,君取之,浮屠老子者又取之,转以衣食于百工,是以百工日富而农日贫。噫,先王务农重谷之道亡矣。今山林斧斤无有休日,天下之财聚于宫塔,而生民之居有暴露者;文绣纂组有被于土木,而生民之衣有蓝缕者;金玉雕靡施于服器,而生民之食有蒲苇者。今之所市,古之所禁也。今之所以获养于上者,古之所杀也。木不得蕃于林,珠不得藏于渊,金玉不得蕴于山,其馀翡翠玳瑁象贝之属,皆不得遂其生。今之所忽,古之所重也。故曰:「唯天下至诚,为能尽物之性」。夫百工要利而日伪,上焉者不设经制,又从而好之,求尽其性,不可得也。臣伏以陛下恭俭之德,虽汉之孝文未能及也。惟是承平以来,经国之人不著法度以杜机巧,浮屠老子又从而招之,所以末游盛而风俗靡,今其可谓甚矣,不可不止也。朝廷以纯素之化,先之于六宫,次之于大臣,后之于天下。天下以画一之制始之于浮屠,次之于郡县,后之于生民,使人人以约易侈,以质易文。百工之巧无所为,自然民富而农劝,王道之本立矣。臣愚不佞,故为《工说》。